“我丈夫是同性恋”:一生没有性生活,她却爱得那么多
时间:2019-11-09 15:50出处:资讯阅读:216 编辑:@www.sztz77.com
《断臂山》斩获奥斯卡多项大奖后,有人问李安:
身为一个直男,怎么拍出同志片,而且拍得感动了全世界?
李安说,他无意中读到作家安妮·普鲁的小说《断臂山》,当时就掉下了眼泪。
这眼泪不仅仅为故事中的两个男主角而流,还为他们蒙在鼓里的妻子而泣。
“我不是为同性恋权利呐喊。”李安说,他只是想通过一个忧伤的故事,让人们看见一种超越性爱的普世价值观:
谎言和真话,躲闪和直面,爱情和婚姻,同性之爱和异性之恋,无法简单地用黑白、对错、是非,去审判。
但,如果可以,每个人都应尽量秉持诚意:对自己诚实,对别人诚实,对婚姻诚实,对生命诚实。
喜欢李安的这个论述。
我也常常在接听情感热线和回复读者邮件时,把这个观点转述给更多人听。
这些人,有的是同性恋者,在自我性取向和世俗压力面前,挣扎不已,痛苦不堪。
有的是同性恋者的妻子,在步入婚姻数年,或者更久后,才在极度惊恐和极度羞辱中,发现自己丈夫的与众不同,进而发觉自己身不由己地成为了同妻。
虽然,不管是同性恋者,还是同妻,都极少在公开场合袒露自己的秘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但今天,我想讲一个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和同妻有关的故事。
01
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提前到来,但60多年的人生阅历告诉我:
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及,逃都逃不掉。
最近四五年,我病了,是癌症,做了两次大手术,还有多个疗程的化疗。我也害怕死,祈祷老天能对我网开一面。结果,前段时间,我的病又复发了。
虽然,女儿一直瞒着我,但我从医生故弄玄虚的口气,还有女儿过于乐观的表情,还是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我的时间,不多了。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没有患病贪恋太多时,谈起死怕得要命。但,一旦接受自己就要离开的事实后,反而会平静下来,头脑也变得清醒。
我要趁着头脑还清醒,讲一讲我的一生。
我的感情不复杂,但也不顺畅。我父亲是位老革命,参加过抗日战争,母亲是位老教师,桃李满天下。
在父母的影响下,我自幼接受的教育是:小家服从于大家,自我让位于别人,隐忍和牺牲是最大的美德。
年轻时,我也算好看的姑娘,喜爱且擅长文艺,自幼跟着大院里一个搞艺术的老师学音乐。
我本来要去读大学,在母亲的影响下,读了师范。师范毕业后,我本要去当老师,但阴差阳错到了文化单位上班。
21岁那年,我认识了我丈夫。他和我是一个系统的,长相英俊,玉树临风,虽然谈不上貌赛潘安,但真是眉目清秀,咋看咋好看。他会写字会唱歌,乐器样样精通。
在我父亲老战友的一再撮合下,我们见了几面后,就结了婚。
结婚后,我渐渐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儿。他对我和我父母,都非常好。下班回来,他帮我做饭,陪我打扫卫生。他眼光好,挑布匹找裁缝给我做衣裳,做出来的比同事从国外带回来的还好看。
但夫妻生活上,他非常非常被动,极少主动碰我。每天晚上上床,他一翻身就睡了,好像我就不存在一样。
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我也是大姑娘了呀,我也有欲望啊。何况,我喜欢他,看他哪哪儿都是好的。
所以,一开始,我以为是他性格内向,放不开,或是我不够漂亮,他嫌弃。但在单位,我看到他和男同事在一起,也有说有笑,活泼开朗,就不禁心生纳闷,又暗暗伤心。
性,这个事儿,在今天年轻人眼里,是个轻松随意的话题。但在我们那个年代,就是个禁区,不能也不敢问别的夫妻都有着怎样的性生活。
所以,我就闷头和他过着。结婚一年,我们竟然没有一次性生活。有一次,我抹下面子,主动去碰他,他也有了反应,但忽然又不行了。我不明就里,异常恼火。
我恼火,欲望没处发泄,就会发脾气,就会说难听话,就会动不动摔碗摔盆子。他也不反击,一副不愠不怒的样子,怎么样都忍着。
但渐渐地,亲戚同事就说闲话了:“结婚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孩子?”总有人这么问,他就脸上挂不住,这才夜里找我,勉勉强强过了那么两次性生活。
所以,结婚第四年时,我怀上了女儿。这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因为此后多年,我们再无身体上什么实质性的接触。
02
他对我没欲望,这让我自卑又怀恨。哪个女人都希望被男人宠啊,对不对?
但,他对双方老人都好,我父亲生病,他端屎端尿,喂饭穿衣,从没烦过。他只要不忙,洗衣做饭,接送孩子,这些活儿都愿意干。
但,夫妻夫妻,没有性生活,能算真正的夫妻吗?
我和他交流这个问题,他总是扯到别的方面,比如自己不行,比如排练太累,比如自己有手淫的习惯,导致关键时候掉链子。我要带他去医院,他又不去。
所以,我在最美的二三十岁的年纪,在自己最爱的丈夫面前,只能把涨起的欲望再一次次摁下去,化作愤怒,或叹息。
30多岁时,我在演出时认识一个男人。他个子不高,长相一般,但人特别有趣,对我非常欣赏。我们不管是艺术,还是生活,都特别能聊得来。
他是退伍军人出身,爱人是农村的。所以,我们认识后,他也常感慨:“要是早点遇到就好了。”我们一起去外地学习,一起到基层演出,我一个眼神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他一个手势我就知道他的心思。
有多少次,我都想投进他的怀抱里,彻彻底底地做一回女人,但一想到父母的教育,一想到家里的丈夫,一想到我的孩子,一想到他的发妻,我又一次次劝自己:
不能因为自己的欲望,去伤害别人。
印象最深的,是有次在外地演出结束后,我们去公园散步,上一座桥时,我脚滑了一下,差点摔倒,他一下拉住了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我就那样闻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他也在夜色中任性又不安地攥着我,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吧,我们松开,然后一起回了招待所。
那一夜,我无眠。想必,他也非常煎熬。
没过多久,他因为工作调动,回到了县里。此后经年,我只能在梦里和他相见。虽然,很多绝望的时候,我都有种买张车票去找他的冲动,但理智很快就制止了我:
我不能因为寂寞,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03
忙忙碌碌中,我也步入了不惑之年。外人眼里,我是幸福的:评了职称,当了副馆长,老公温柔体贴,女儿优秀上进。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有多苦。
愚钝的是,我竟然一直不知道,我性冷淡的丈夫究竟怎么了。大概是1997年,我已经46岁了,去广州出差时,在路边随手买了一本杂志。
杂志里一个很小的篇幅,登了一个美国医生介绍同性恋的文章。文章很短,也就七八百字,我怀着好奇读完,犹如五雷轰顶,手脚冰凉,站都站不稳。
那一刻,过往生活的很多细节,无比清晰地向我砸来。
我想起刚结婚时,他常常以喝酒的名义,住到他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同学家里;我想起女儿一两岁时,我有次回家,撞见他和我们系统一个小年轻在卧室里,说是请对方来修纱窗;我还想起,就在不久前,他还带着手下一个清秀的男孩子来家里吃饭,不停给对方夹菜……
那一刻,我确信,他就是同性恋,且瞒着我出轨多年。他爱过很多人,唯独没有爱过我。
我前半生固守的信仰,就这样轰然倒塌了。我回到家中,质问他,是不是?他躲躲闪闪后,终于承认:
是。
我一想到,这些年,我一直和一个谎话连篇、表里不一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假装恩爱夫妻、美满幸福,去欺骗亲朋好友,我就呕吐不止。
我大病了一场,提出离婚。他表示同意,但说等女儿大学毕业。
女儿大学还没毕业,他就查出了肝癌。我又恨又气,但又不能丢下他不管,只能强打起精神,陪他去治疗。
他的病情发展得很快,不到两年时间,人就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看着他形容枯槁又疼痛难忍地躺在病床上,我又忍不住可怜他:
你这个大骗子,骗了我一辈子,坑了我一辈子,害了我一辈子,到头来自己先跑了,连报仇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太坏了。
我骂着骂着,又抱着他恸哭起来。我知道,他这一生也不好过。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欺骗我啊。
他走时,是个下雪天,一米八五的男人,瘦得只剩40公斤。弥留之际,他对我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04
他走后,我把他的秘密说给女儿,我们娘俩抱头痛哭。
女儿哭着说:“我一小就觉得你们和别人爸妈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妈妈,你太苦了,太苦了……”
为他守完了三年孝后,我很想过过正常女人的生活,哪怕一天也行。但我已50岁了,满脸皱纹,鬓角花白。
爱情还会光顾我吗?
55岁退休时,我遇到了老何。老何比我大3岁,有文化有知识,人很儒雅。我们在一场老年活动上认识,他老伴去世了,孩子们都在外地上班。
他爱好书法,会写诗歌,看我能歌善舞,也识文断字,就和我越走越近。时间久了,我们有了感情。
我把从不示人的过去讲给老何听,他又是难过又是同情,抓着我的手说:“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
牵着老何的手在河边散步时,我竟然有种初恋般的幸福。我想,要是我们都能回到20多岁该多好啊,我们要是都还年轻该多好啊。
老何想给我正常的家庭生活,想和我白首偕老。那年国庆节,他定了个大饭店,买了个大钻戒,把孩子们都喊回来,说要和我结婚。
没想到,他那些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孩子,一听我们要结婚,极力反对:
“同居可以,但不能领证。”
我一辈子把面子看得比天大,怎么可能不明不白地和老何住在一起。我怕人笑话,就和老何断了联系。他找到我,让我等他。我觉得自己苦,觉得他也难,就答应等一等,给彼此一个机会。
就在这时,我查出了结肠癌。
老天真是不公啊。我一辈子没有害过人,没有伤过谁,苍天为什么这样一次次惩罚我?
我哭了又哭,想了又想,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老天不愿善良的老何再次遭受丧妻之痛,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把我从他身边推开。
我不想给老何增加负担,就卖了原来的房子,住到女儿家里,手机也换了号码。谁知道,我做完手术刚出院,老何就辗转找到我,高兴得像个孩子说:“孩子们同意我们结婚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好起来,就假装对他冷淡,他来了我也不愿见他。时间久了,他也猜出了我的心,不再来找我,但总通过别人问我恢复得如何,还硬塞给我女儿两万块钱,让给我看病用。
我想,如果五年内,我的病不复发,我就和老何结婚。
但现在,看来这又是一厢情愿了。
05
人将离去,其言也善。
躺在病床上,过去的一幕幕老在脑海里回放。病魔夺走了我的健康,但也渐渐磨平了我的脾气。
我只能接受,只能认命,只能在这不幸中学会自我安慰:
已逝的老伴虽然骗了我,但给了我一个家和孝顺的女儿;
中年时,遇见喜欢的人,虽然没有在一起,但我们最终没有突破那道防线,没让自己信仰的道德坍塌;
晚年遇见老何,虽然有缘无分,但他握着我手的很多瞬间,我还是感到了幸福。
但今天,我和盘托出这些,不仅仅为了感恩。我想对年轻的孩子们说点什么。
同性恋,现在正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正确地看待这个问题,但人们正在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同性恋不是病,不是疯子,不是魔鬼,只是一种性取向。性取向没有优劣之分,就像生命没有贵贱之别。
我们这个越来越好的社会,允许大部分人喜欢异性,也要尊重小部分人喜欢同性。
但,前提是,同性恋者自己,能够做到尽量诚实,能够在外界压力和他人目光里,不去欺骗那些信赖你、深爱你的人。
而不是,为了逃避,懦弱地选择一个女人结婚,却又让她在绝望和怀疑中,一生凄凉,一世哀伤。
就像我一样。
而女孩子,一旦发现自己的爱人是同性恋,请在把伤害降低最小的情况下,尽早选择离开。
人生很长,只要你心怀善良,身体健康,还可以遇见幸福。而不是像我这样,懵懵懂懂的,在抱憾中错过所有爱情。
是的。
很遗憾,我的丈夫是同性恋。很抱歉,我情路坎坷一生孤单。
但我仍希望,更多的孩子们,在爱情和婚姻问题上,多些真诚,多些勇敢,多些坦荡,多些良善。
我的故事讲完了。
我可以安心地走了。
再见。
PS:
这是我采访的一位老人。
在她家三楼的卧室里,我们聊了很久。当时,她身体已经很糟糕,所以只能讲讲歇歇。
今天,我第一次完整又全面地呈现她的故事。当我还是个纸媒记者时,我曾试图把她的故事写出来,登到报纸上。但因为种种原因,当时只能以极小的篇幅,粗略写个大概。
两年前的10月,她走了。她女儿给我打来电话说,她是握着老何的手走的。他们最终没有结婚,但依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