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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彼岸

时间:2017-07-27 11:08出处:文学阅读:350 编辑:@www.sztz77.com

 

爱在彼岸



我一直不敢告诉别人,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因为我怕当人们把故事内容与现实一一对应起来时,我那些肮脏龌龊的经历和想法会被暴露无遗。我很虚伪,希望自己留给别人的永远是纯洁的一面。所以,在故事的开端,我总会告诉读者,故事纯属虚构,如有几处描写过分真实,那只能归功于我丰富的想象力,而与个人经历无关。但是,虚伪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真实的自我得不到抒发,就像精液积在体内不能发泄,时间长了整个人就变得焦灼不安。受到刺激总要出来的,真实的自我也是一样。

    我是一个童话家,靠写童话维生。人们爱读我写的童话,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尤其是小孩。究其原因,大人们可能在童话里找到了慰藉,他们被生活压迫得像狗一样,或许只有在童话里才能找到正义的价值;至于小孩,他们生来喜欢幻想,童话能把他们骗进一个虚幻的世界里,让他们进一步放纵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无论如何,看着自己的童话书被一本一本地抢购一空,口袋里的钱一沓一沓地增加起来,我心里除了自豪得意还能有什么抱怨?

    人们都以为我是一个心中充满光明,并始终保有纯洁童心的男人,甚至把我想象成天使一般的人物,于是,他们对我的崇拜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种崇拜可以从新书签售现场那拥挤不堪甚至有人大打出手的局面中得到生动证明。我习惯了这种光鲜的崇拜,也不愿意去打破它,除非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就在最近,我心里隐隐地感觉到,这种忍受限度越来越接近极限,虚伪的重量开始超越我心灵的承受能力。我开始突然地伤感,突然地暴怒,突然地歇斯底里,这种古怪的情绪让我感到恐惧不安。

    当保安把打架的三男两女拉出签售现场时,一个戴着圆黑框眼镜的小男孩腼腆地站在了我面前。我抬头看看他的身边,惊讶地发现他竟没有大人陪同。

    “噢,小宝贝,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小男孩似乎愣了一下,胆战心惊地回答:“是、是的……”好像他的回答会招致严厉的惩罚似的。

    我的眼睛忽然就湿了。请不要嘲笑我的脆弱,当生活触及一个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无论谁都有悲伤感动的权利。此刻的我想起自己不幸的遭遇,心里像被盐酸浸泡过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孩子才能给我这份最简单最干净的感情,他就是因为心中喜欢,才一个人排了这么久的队,只为买我的一本书,和得到我的签名。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我在这个世上并不孤独。

    他只付了一本书的钱,我却给他签了两本。我握着他稚嫩的小手,说了声“谢谢”。他腼腆地笑了笑,转身钻入人群中。

    眼泪瞬间溢满我的眼眶——一切你想拥有的东西,都将被人群淹没,而你不想得到的,却像潮水般涌来。这就是人生。写再多的童话有什么用?童话永远不会发生在现实中。

    这时,保安从旁递给我一封信,一封红色的请柬。

    一看到上面的签字,我心里“咯噔”一下,身体像被鞭子抽了一下。我看了看保安,战战兢兢地接过信,然后把它捏在手里,再也抬不起头来。我努力掩藏内心的波动,继续为几个读者签了字,直到再无法忍受下去,我忽然站起来,冲进了洗手间。人群中阵阵哗然,保安人员被推挤得差点倒下。

    我把门一关,这个世界又只剩下我了,当然还有手中这封信。我只要隐约感觉到信中的内容,就无法抑制一阵阵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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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家,我渴望家的温暖,就像许多人渴望被爱一样。在这个家里,有爸爸妈妈,有兄弟姐妹,每天晚上,一家人会坐在温和的灯光中共进晚餐。晚上兄弟姐妹睡一个房间,躺下以后可以谈谈彼此的秘密,直到爸爸进来催促我们入睡。然而现实是,我一直在流浪,一直假装快乐,创作着各种美好的童话故事,慰藉他人也安慰自己。直到五年前,在我17岁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位军官,他收留了我。

    这位军官叫傅林柏,在命运的某个节点,我们似乎约好了在去往南昌的火车上相遇。火车靠站的时候,他正坐在车厢内看报纸,那正是汶川发生地震的日子,成千上万无辜的生命顷刻间变成了荒诞的数字,全国各地的报纸都在传播着灾难后的沉痛。当火车车窗被猛烈拍打的时候,傅军官正沉浸在这种哀痛之中,他猛然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紧身牛仔裤、棕色夹克的少年正一边追赶火车,一边用自己的行李包敲打着车窗。他拉开窗户,二话没说接过少年的行李,然后伸手抓住少年的两只胳膊将他往车厢里拉。少年四肢胡乱地挣扎着,像一只被擒的蟑螂一样,借着援助者强有力的臂弯通过狭小的窗口拼命往里钻。一番撕扯过后,他终于进入了车厢内,身上的衣服裤子却已不成样子。

    这个狼狈不堪的少年就是五年前的我,打算只身前往南昌打拼,却没有买上火车票。我很快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衣服,接过眼前这个男人递过来的我的行李,连连点头道谢:

    “谢谢您,先生!谢谢!”

    我不知道当时自己的样子到底有多狼狈,以致这个满脸须根的男人看着我偷笑。

    “辛苦了!”他说。语气中完全没有要我解释的意思,好像他曾经有过相同的经历似的。

    上车的人还在拼命地往车厢里挤,几个背着大麻包的农民使劲推了我一把,我一不留神整个人趴在了军官的身上,他身手敏捷,稳稳地抓住我的双肩,待农民工过去后才把我扶起来。

    “谢谢您,谢谢您,先生!”

    除了道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感到非常尴尬,如果我没穿裤子,自己的生殖器就会全然暴露在这位军官面前,甚至摇摇摆摆。这种想法使我面红耳赤,腹部一阵坠胀。

    我抬头往窗外望去,假装毫不在意。即使这样狼狈地出场,我也要努力保持良好的形象。火车正在徐徐启动,月台上送行的男男女女拿着手帕拼命地抹眼泪擤鼻涕,好像被洋葱熏坏了眼睛。更可笑的是,有个女人刚刚向远行的男友告别完,马上就向身边的男人抛媚眼,还不停地抖动一双巨乳,像触电一般扭动臀部。男人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手帕,用力地倒抽着鼻涕,伸手就要摸她的奶。这时火车已经驶离他们,但我已经能想象半个小时后将会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了。

    我轻蔑地笑着,身上轻松起来。这时,军官先生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可以坐在他的行李箱上。

    想想路途遥远,我便顺从地坐了下去。

    火车是一个特别的地方,在这里,人们不再保持距离。一个个背靠着背,臀顶着臀,胸对着胸,有些还对着,彼此却丝毫不觉得难为情。有些人喜欢缄默不语充哑巴,有些人像猪一样吃个不停,而另一些人喜欢找人调侃。而我,是那个仔细打量每一张脸然后独自傻笑的人。

    过了些时候,我就从包里掏出速写本来画画。军官先生就趁机跟我搭讪。

    “你以前学过画么?”他很自然地问道。

    “没有,只是感兴趣,偶尔画一下罢了。”这个时候,对面阿姨抱着的孩子正一点一点地出现在我的画纸上。

    “那你画得真不错,我儿子也喜欢画画,他跟你年纪差不多……”

    他看上去才三十多岁,我没想到他已经有孩子了,而且还跟我一般年纪。一提到他儿子,他就开始侃侃而谈。看得出来,这位父亲很爱他的孩子。从他口中我还得知,除了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儿子,他还有一个大儿子和两个小女儿。他在东北部队工作,家在南昌,这次回去是为了安顿四个孩子的学业。

    窗外的阳光柔和地照在他身上,我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位慈父的形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我被深深地打动着,开始观察他说话时黏着的嘴唇,平静的眼神,和偶尔露出的几颗白齿,他的笑容那些亲切,他笑起来那么迷人。我真希望自己有这么一位父亲,希望他像爱他的孩子一样爱我。

    “你年纪轻轻,怎么一个人到南昌去?”他忽然问。

    他把话题一下子转向我,这使我慌张失措。我支支吾吾地答道:

    “我,我别无选择……”

    军官先生有点惊讶,转而眼中流露出怜悯之意。

    “生活就是样子,你要努力活着。”

    我点点头,像一个孩子听从父亲的教导一般。

    天渐渐黑下来,火车上的灯光昏昏沉沉。列车员把最后一盘水果卖完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我靠在军官先生的肩上,困顿地眯起双眼,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我第一次体验到如此真实的父爱的感觉,我像一个婴儿一般,舔着小嘴,抱紧父亲的肩膀,特别安全,特别安稳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父亲的双腿上,军官一只手放在我的额头,仿佛在我睡着时曾经抚摸过我的头发,另一只手托着腮帮倚在窗边,他睡着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一股多么熟悉的父亲的味道!这股味道似乎在我的记忆深处存在过,这时被全部勾起,散发出馥郁的芬芳。我抬起眼来,看到军官爬满须根的下巴,还有两个形状奇特的鼻孔,轻闭的眼睛和微微上翘的睫毛,清晨的阳光使这一切如在梦里。

    我又感到下面一阵坠胀,便悄悄爬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跨过东挨西靠的人们,进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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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一片昏暗。我十一岁的时候,父亲躺在病床上像一条死鱼,浮肿的脸泛着紫光,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裂似的。母亲厌恶地脱下父亲的衣服,一边谩骂一边为他擦拭身子。她诅咒父亲快点死去,不要半死不活地连累家人,又抱怨命运对她不公,终于让她沦为寡妇。她拧干毛巾,像拖地板一样擦着父亲的胸口,然后是腋下,然后顺着肋骨一下子滑到胯部,再擦父亲肿胀的腹部。

    很快父亲就死了,死于胃癌。

    下葬的时候,母亲靠在另一个男人的肩上,一边擤鼻涕一边无耻地发笑,那笑声像嚎哭一样难听。

    我和姐姐哭得昏天暗地,过去跟父亲一起度过的美好的日子,在这个时候像放电影般一幕一幕闪过眼前……

    第二天,母亲就睡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床。那天晚上,我听见母亲发狂的嚎叫,就忍不住躲在门缝里偷看……我当时脸色发青,全身被一种力量震慑住,分不清是僵冷还是沸腾,总之一点不能动弹。我更加恐惧我的母亲了,眼前的她俨然成了一只女恶魔。我憎恨她,就像憎恨沟渠里的死老鼠。

    所以,当母亲告诉我,我们将有一个新爸爸时,我愤怒地跑开。这让母亲非常生气,晚上回来扒下我的裤子就是一顿毒打,是姐姐冲上来抱住我,才制止了女恶魔的暴行。晚上,姐姐为我擦了些膏药,然后抱着我入睡。那时我觉得,我还是有人爱的,世界并没有完全塌下来。

    不能硬碰,我们就软施,我和姐姐决定合计捉弄我们的新爸爸。

    我们悄悄地从母亲房间里把新爸爸的西裤偷了出来,在的地方剪了一个直径两寸的圆洞。第二天他毫不留神地穿上裤子就出去了。晚上回来他就大喊大叫,把桌子椅子踢得东倒西歪,大喊是谁干的好事。我和姐姐躲在二楼走廊上,看见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得意地大笑起来。新爸爸听到了气冲冲地跑上楼,我们惊恐地躲进房间,把门反锁起来。门被踢得“咚咚”响,但就是打不开,我和姐姐战战兢兢地背着门,互相偷笑。

    这天晚上,新爸爸就跟母亲大吵了一架,我和姐姐听着他们狼哭鬼嚎般的吵架声,彼此拥抱,幸福地进入梦乡。

    有一天,我和姐姐在后院的草丛里玩耍,忽然从草堆里钻出一条草蛇。我们兴奋得不得了,两个人想办法用黑胶袋把蛇捉了起来。然后,趁母亲和新爸爸在床上交欢的时候,把黑胶袋放进了他们的被窝里。不出半分钟,房间里就传来母亲凄厉的叫声,新爸爸也惊恐万分地从床上跳起来,双手挡住了赤裸的下身。我和姐姐看到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乐得不行。

    最后一次,我们做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事情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和姐姐又想出了惩罚新爸爸的点子。于是在花园里掘了半天,成功逮住了一条手指粗的蜈蚣。趁新爸爸和母亲都不在的时候,我们把蜈蚣塞进了新爸爸的内裤的隔离袋里。蜈蚣在不受惊吓的情况下一动不动,这促成了我们的计划。事情发生在浴室里,新爸爸洗完澡正在穿衣服,当他穿上内裤,忽然闯进的异物惊动了蜈蚣先生,它随即开始动作起来,紧接着就是新爸爸的惨叫。

    “噢!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啊!”新爸爸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大喊大叫,穿着内裤跌跌撞撞地从浴室里跑出来。

    母亲见状惊恐万分,迎上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亲爱的?”

    “我的妈呀!你自己问问这两个小妖精,都干了什么好事!”他痛苦地内裤脱掉,往外面一翻,受惊的蜈蚣从内裤里爬了出来。

    “啊——”母亲一见到蜈蚣就双手抱脑惊叫起来。然后就拉着我和姐姐拷问。

    “我已经受够了!他妈的!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凭什么受你们两个小妖精的虐待!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们我就是乌龟王八蛋!”新父亲左手捂着痛处,发了疯似的进厨房,出来时右手举着菜刀,我和姐姐吓得满屋子跑。

    母亲一边阻拦新爸爸的疯狂行为,一边把他推进了房间。我们看到妈妈跪下来求新爸爸息怒,新爸爸甩开母亲愤怒地说:“我一定要剥了他们的皮!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他举着菜刀又要跑出来,却被母亲拉住不放。于是新爸爸就说:“好啊,你护着他们的话,那我就离开好啦!我不用为了你这个臭婊子受这份罪!”他说完抽搐了一下,随即捂住下体痛苦地倒在床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呀?你可以惩罚他们,但不能闹出人命啊!”母亲低声哀求。

    于是他们俩在房间里低声碎语,好像慢慢达成了协议。母亲从房里出来,愤怒地瞟了我们一眼。新爸爸随后从房间里冲出来,把姐姐拉了进去。母亲一屁股坐下,一脸无辜地说:“这是你们自找的!”

    房门“砰”地关了起来,里面传来椅子柜子碰撞的声音,情形宛如大灰狼在捕猎小白兔。

    姐姐一边哭一边乞求着:“不要,不要这样,不要……爸爸,我求你了,放了我吧……”伴随着一串串衣服被撕破的声音,姐姐的哭声越来越大,最终却无法逃脱新爸爸的魔爪,她痛苦的哭喊最后变成了跟母亲一样的呻吟。

    姐姐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衣衫褴楼,头发凌乱,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嘴唇流着血,眼睛直勾勾的像没了灵魂。我害怕地迎上前去,她却不理我,径直走到后院,蜷缩在墙角里。这一年,她才十三岁。

    那天晚上,我抱着姐姐一直呆在后院里,头顶是巨大的苍穹,底下可能会有蜈蚣或草蛇,月光增加了这个世界的阴霾,而楼上,依然传来母亲和新爸爸做爱的声音。

    “姐姐,要不我们去把那个坏蛋的××割了吧?”我建议道。

    “算了吧,我们斗不过大人的……”姐姐落寞地说。

    “姐姐,那我们私奔吧?”我以为两个人一起离家出走就是私奔,所以才这样提议。

    “这倒是个好主意。”姐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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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躲在火车洗手间狭小的空间里,我以为时间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始终没有成功。于是,我干脆就做了,伴随着一阵极致的快感,我一转身,单手支着墙,气喘吁吁的,全身感到无比轻松,像卸去了沉重的包袱。

    我心情愉快地回到军官身边,这时他已经醒来。

    “昨晚睡得还好吗?”我问。

    “没怎么睡,只是合了一下眼。”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你的身上了,真抱歉!”

    他没有说话,只微微地笑了笑。

    将近中午时分,我提议为他画一张肖像,他开始万般推辞,最后拗不过我,只好勉强配合。他一会儿看看窗外风景,一会儿又笑着回过头来,他的手一会儿托着下巴,一会儿又放在两腿之间,整个人显得很不自在。火车上其他人似乎对这件事也很感兴趣,都凑过来观摩,还有人指指点点。这使得军官更加难为情了。

    当我把画好的肖像递给他时,他端详了半天,眉头一皱,问道:

    “这是我?为什么看起来像个孩子?”

    我轻轻一笑,对他说:“在我眼里你就是这样的。”

    事实上,无论我给谁画肖像都喜欢将他们儿童化,我喜欢儿童的干净和纯洁。

    旁边的人都笑起来,军官手一托下巴,也忍不住笑了。

    为了答谢我,他中午请我到餐厅吃饭。在餐厅里我们聊了很多,他开始谈他年轻当兵时的趣事,每每让我忍俊不禁。他说他老婆是父母帮他娶回家的,他十八岁时有一天回到家,父母就让他进房,他推开房门就看见老婆躺在床上。就这样,他们有了第一个儿子,当我想到那个时候也正是我父亲和我母亲结合诞下我的时候,就觉得他讲的事情离我是如此之近。我越来越喜欢这位父亲,我真希望自己就是他的儿子。平时沉默寡言的我也开始对他说自己不幸的遭遇。

    父亲死后,母亲改嫁,因为经济困难,姐姐被卖到了镇上的酒店当,然后母亲和继父扔下我远走他乡,一直没有音信,我不得不到洗头店去当学徒。但在洗头店里的遭遇是另一段灰色的记忆,那些肮脏污秽的事情甚至让我无法启齿,讲到这里,我就把话咽了下去。

    “总之,”我说,“我必须离开洗头店,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你怎么会选择去南昌?”军官先生问。

    “我不知道,我来到火车站才决定去南昌,我只能见步行步。”

    列车员来查票的时候,很快就发现我没有买票。正当我心中忐忑之时,军官掏出钱来,对列车员说:“给他补张票吧。”

    “谢谢您,先生。”

    他再次没有作声,只是微微一笑。

    “我歉你太多了,先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还。”

    他用温柔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慈祥地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说着,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傅林柏上校”。我顿时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上校拍拍我的肩膀,鼓励道:

    “好孩子,不哭!这只是人生小小的挫折,以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做个男子汉,要坚强,知道吗?”

    我想,这就是父亲应该对他的孩子说的话。可惜我的父亲去逝太早,不然,我此时就不会轻易掉泪。内心的感动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那就像你在冰冷的世界里经过漫长的寻觅之后,忽然遇见了温暖的阳光,没有经历过的人,从来不知道缺少意味着什么。

    但随着火车慢慢驶入南昌,浓烈的伤感便开始在我身上弥漫。火车一到站,我和上校就要分别,我将重新变成孤儿,继续流浪的路。

    不知道是不是上校看出了我的心事,但恰恰是在最后时刻,他问出了我一直期望的问题。我们背着行李从火车站出来即将分手的时候,他忽然问道:“你找到地方住了吗?”

    不是我为了让他收留我而编造谎言,事实上,我的确没有去处。原来的计划是,如果找不到旅店我就会在天桥下打地铺,这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新鲜事。但是当被问及这个问题时,我却没有马上把事实说出来,我不愿意让上校感觉到我多么渴望可以跟他回家。可是,我又找不到欺骗的理由,而且我是从心底里希望告诉他我无处可去。纠结的结果是,对方发现了我无家可归的羞愧。

    “要不,先住到我们家吧,你人生地不熟的……”

    那一刻,我的幸福感超过了所有过去体验到的快乐。我看到绚烂的晚霞开始不断地扩散,直至把整个天空都染成橘红色,世界也变得通透、明亮,洋溢着幸福的色彩。

    我点点头,一切是那么地自然而然。

    上校像个大哥一样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引我前行,并在我耳边说:“孩子们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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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我还没有开始写童话,因为在那以前我一直活在黑暗的世界里。住进傅林柏上校家是我人生的转折。在那里,我过上了想要的家庭生活。

    傅林柏上校的家是一栋湖畔别墅。别墅有三层,以黄红色为主调,彰显尊贵奢华的气息,楼前有个玫瑰花园,用白色栅栏围起来,中央有一棵樱桃树,树下摆设一张红褐色长椅,前面放一方桌,摆上几把银白色的椅子,闲时一家人可以坐在这里聊天吃水果喝下午茶,放眼望去,还可以观赏开阔的湖泊美景。清晨太阳从湖的对面升起来,阳光洒在湖面上折射出闪闪熠熠的光辉,与湖岸上的柳树相互辉映。第一次踏入这所房子我就知道,我的童话生活,开始了。

    上校的孩子们虽然性格迥异,但都平易近人,完全没有本应与这豪华别墅相匹配的傲慢之心。我很快便融入了这个大家庭,称上校为父亲,称他老婆为母亲,并跟他们的孩子以兄弟姐妹相称。

    大哥刚满二十,叫傅泓,长得健硕魁梧,喜欢各种运动,比如游泳、划艇、击剑,当然对诗歌并不抗拒,他曾经在会客厅当着全家人的面激情洋溢地朗诵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穿裤子的云》,赢得所有人的赞许。

    二弟傅鸣,十七岁,比我小两个月,比他哥哥长得单薄一些,是一个极具艺术天赋的小子,弹得一手好钢琴,更能写一些多愁善感的诗,他就是上校在火车跟我提起的那个同样喜欢画画的儿子。

    三妹十六,叫傅贞,端庄大方,彬彬有礼,是一个矜持的女生。我来的那天,就是她为我泡了一壶铁观音,茶的味道且不说,光看她泡茶时优雅的姿态就是一种享受。

    如果一定要说家里有一个人比较难处,恐怕就要数四妹了,她叫傅妮,才十五岁却已长得丰满成熟,她是那种张扬开放的人,喜欢跳街舞,穿超短裙,年纪小小却常常浓妆艳抹。但在母亲的调教下,她也跳得优雅的芭蕾。父亲提醒过我,少惹傅妮,她任性。

    我说过,我很虚荣。所以,我很乐意,甚至从小渴望能跟这样的人物一起生活。他们都是有教养的,从某种角度来说傅妮可能有点不同,但只能说她比其他兄妹更有个性罢了。他们所做的事情是那么高雅,那么赏心悦目!他们就是我希望成为的人物。虽然我没有接受过良好的家教,甚至可以说,我只是一只渠沟里连屎都不嫌弃的老鼠,有一天走了狗屎运遇见了好心的上校,闯进了这个金銮宝殿。但我也说过,我善于掩藏,我善于把自己装扮得华丽优雅,并凭着一点点的小聪明和艺术天赋,我成功地饰演着光明的使者。兄弟姐妹不管年纪大小,都亲切地叫我“小天使”,或者在我开始创作童话后,叫我“童话王子”,简称“小王子”。这种昵称大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因为跟傅鸣同龄,而且性格相像,又有相同的爱好,所以一开始我跟他混得比较哥们。本来我们各自有自己的房间,后来傅鸣说一个人睡太孤单,就让我睡在他的房里。晚上睡觉前,只要有一个人开始说话,我们就知道这下完了,今晚一定不用睡了。因为谈话会让我们越来越兴奋,什么困意都没有了。后来我们就约定,上床以后谁也不许再说话,这才保证了我们的休息时间。但有时傅鸣就是忍不住,他就会恳求地说:“小天使,我想说话,可以吗?”他的声音太温柔了,把我的嘴巴子也撩得痒痒的,于是我们就爬起床来,点着台灯开始聊天,也不管明天会怎样了。我和傅鸣无所不谈,谈得最多的是读书和画画。有时候傅鸣也试图跟我谈女人,但看到我对这个话题不感冒,他就会机灵地转换话题:“要不,我们明天给母亲画肖像吧?”看着他女人般温柔的眼睛和白皙的脸,我觉得他比我更像天使,更讨人喜欢。

    但我心里更加仰慕大哥傅泓,他总会带我体验各种新鲜运动,比如潜水,溜冰之类,虽然自己都不大会,但傅泓从不嘲笑我,嫌我烦,而是细心地教导我。所以我不用为自己的笨拙而脸红,反而会在犯错或者表现糟糕时笑得最开心,这时傅泓就会拍我脑袋,说:“臭小子,不好好学!还笑!”这种亲密的举动,让我的心里更加甜蜜起来。

    我慢慢发现傅贞有点保守,有时故作矜持,不容易接近,除了集体聚会或出游时偶尔会跟她聊两句外,我跟她平时没什么话说,但我意识到她是欣赏我的,因为每当我说俏皮话的时候,她都会笑得很甜美。至于傅妮,她不惹我,我也不惹她,彼此都相安无事。

    一切都让人开心,但有一件事却让我感觉失落。自从回到家后,我就很少有机会跟傅先生聊天了。一则,他常常呆在三楼书房里,好像总有重要事情要做,只有吃饭或喝下午茶的时候,他会陪伴我们久一点。二则,当他跟我们在一起时,四兄弟姐妹总是缠着他,我不是一个爱主动说话的人,所以跟他讲话的机会就更少了,他的眼睛少看我一下,我都觉得很失落。上校似乎知道我的心事,偶尔会点名让我发言,比如说,“我们的小天使今天过得怎样?”“我们的小天使下午有什么打算?”“我们的小天使喜不喜欢这种茶?”诸如此类。只是怪我口拙,总是回答“不错”“没有”“喜欢”,能简洁就简洁,常常让傅先生接不下去。或许他还想了解我更多的情况,可是其他人已经把话题扯开了,他也不好再问。

    在我心里,不跟傅先生说话也没关系,只要他在,我就感觉做什么事都更有劲。所以,当傅泓提议我们周末划艇到湖对面野餐的时候,我就建议:“为什么不叫上父亲呢?”大家一听,恍然大悟似的都表示同意。如果我们一个人邀请父亲,他可能会推辞,但如果一群孩子都恳求他一起去,他就只能应允了。

    于是,我期待周末的来临就像当年期待父亲可以死而复生一样,晚上洗完澡,我就会情不自禁地翻出日历来,看离周末还有多少天。

    “你为什么天天看日历呀?是你的生日快到了吗?”傅鸣终于忍不住要问了。

    “不是,我只是对周末的野餐比较期待。”

    傅鸣笑了笑,说:“我也是。”

    他顿了一下,然后神秘地拿出一页纸递给我,说:“我写了一首诗。”

    我接过来认真地读了一遍,居然是一首情诗!上面有几行是怎么写的:

    伊人已在梦里消失

    宛如夜莺把我的心叼走

    然后在初夏的夜里纵情歌唱

    直到潮水淹没所有念想

    我好奇地问道:“傅鸣,你恋爱了吗?”

    他一脸无辜地说:“没有。”

    “那你诗中的‘伊人’是谁?”

    他只偷笑,然后冒出两个字:“秘密。”

    我捧着诗稿躺下,再念了一遍:

    “宛如夜莺把我的心叼走/在初夏的夜里纵情吟唱/直到潮水淹没有所念想……”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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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的阳光格外温和。在房间里,隔着窗纱我都能看见绿蓝绿蓝的湖水在晨光中闪闪熠熠。

    所有人装备完毕,傅泓就解开绳索,他像个健壮的水手,一挥桨,艇就“嗖嗖”地离岸十多尺。

    傅贞今天穿了一袭飘逸的浅蓝色长裙,头上戴了一顶黄色宽边草帽,草帽上嵌着一朵紫红色的大丽花;傅妮一改平日风格,今天穿起了超短牛仔裤,像三角内裤那么短,上衣穿的是背心,露出深陷的乳沟,她戴了一顶鸭屎绿的呢子帽,更显年轻活脱的性格。至于傅泓、傅鸣和我,穿的都是修身短裤和T恤,只是裤子颜色不同,傅泓的黑色,傅鸣的绿色,我的是蓝色。

    我想今天的亮点毫无意外落在了傅先生身上。傅先生平常穿的不是衬衫西裤,就是成熟的绸衣,而今天,他不仅戴了墨镜,还穿起了印有绿色和青色椰树图案的休闲衬衫和沙滩裤,脚上趿着湖蓝色人字拖,小腿长满浓密的脚毛。他一下子从严肃的父亲变成了拉风的男人!

    今天傅先生是有备而来的,他带上了鱼竿,艇一到岸,他就挑了一个阴凉处,摆开阵势开始钓起鱼来。其他人吃腻玩腻了都想到处散步。傅妮首先拉着傅贞往小树林里走,傅先生见状就让傅泓傅鸣跟上去,生怕她们出事。

    我安静地来到傅先生身边坐下。凉风扑面,从傅先生那边吹过来,携带着他的体香。我很想说出第一句话,但心中紧张,一时半会儿还发不出声音。傅先生却先开口了:

    “怎么样?在家里还过得习惯吗?”

    “很不错。”

    “完了?”

    “哦!”我看着他,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希望听到更多,于是我便说:“泓哥鸣弟还有两个妹妹对我真的很好,真的很感激您,傅先生……”

    “不是让你叫父亲吗?”

    “哦,父亲……但是,我……”

    “有什么不满意的吗?”他非常敏锐地追问。

    “我……老实说,见不到您,我感到有点失落,我不知道您在书房里有什么重要事,但按理来说,您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认为您应该多跟孩子在一起……”

    傅先生听了这话就笑了,他摘下墨镜,皱着眉头看我,然后说:“你可以到书房来找我。”

    “但是傅鸣说,您从来不允许别人进您的书房……”

    “那时他们还小,你可以来。”

    “哦。”

    我心中窃喜,有了傅先生这句话,就意味着我以后任何时候想见他都可以去找他了!想到这里,我就满意地笑起来。

    “你知道,我一直在为他们联系学校,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希望他们都能进入他们喜欢的大学。”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说:“你想上大学吗?”

    我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如果你想上大学,就自己选一所学校,我可以帮你安排。”

    “我可以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过去的日子里,我曾经想过或许有一天,自己能踏入大学,但是每次看到身边那些浓妆艳抹衣不裹身的妓女,各种丑陋的嘴脸和卑劣的行为,生活就像魔鬼,对我拳脚相加,我就给自己两巴掌,或跳到水里让自己不要再做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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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过去的过去)情乱洗头店

    我和姐姐没有“私奔”成功,姐姐被卖到酒楼当后,我就开始四处流浪。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一个满头卷发的老女人收留了我。她是洗头店的老板娘,平时总是穿着透视装,露出里面的丁字裤和过分丰满的乳房。她喜欢涂紫红色唇膏,嘴里总是叼着香烟,人称“丁字裤夫人”,简称“丁夫人”。有一天晚上,她看见我蜷缩在洗头店门口,心生怜悯,说要给我一份工作。从此,我就在洗头店里当学徒。

    刚开始我以为这真的是一间洗头店,很多漂亮的女洗头工在店里转来转去。她们都穿着超短裙,有些是紧身的,有些则很飘逸,但她们似乎都不习惯穿内裤,店里风扇开得大,常常把那些短裙吹起来,露出圆圆的屁股,另外一些穿紧身裙的,一般不用风吹半个屁股就翘在裙子外面。她们最习惯的动作就是张开双腿坐在沙发上,然后老是用手挠着两腿之间的地方,我每次都企图低下头来看看是不是有蟑螂虫子什么的在咬她们,这时丁夫人就会敲我的脑袋,说:“姐姐的秘密是给你看的吗?等你会赚钱了就让你看个够!”原来,要看里面有没有虫子是要花钱的,当时的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来店里洗头的都是男人,一般是中年人,偶尔也会有年轻男子或老大爷。他们应该都是会赚钱的,因为他们总是趁着洗头工给他们洗头时,把手伸到“姐姐的秘密”里摸来摸去,而且丁夫人不会敲他们的脑袋。

    当洗头工的“秘密”被摸得差不多了,男人裤裆下也鼓起一大包来,洗头工就会把男人带上楼去,丁夫人的说法是,他们要上去焗油,但是我认为她一定是在撒谎,因为焗油只是头部运动,为什么他们会把天花板敲得“轰轰”响?我是永远不被允许爬上楼去的,以致我一直对楼上怀有强烈的好奇,并暗下决心有一天一定要上楼去体验一下“焗油”。

    对于我来说,上楼并不难。有一天丁夫人吃了太多奶油,整天上厕所,而且一上就是大半天,于是我悄悄溜上了二楼;又有一次,她跟几个夫人在内厅里打麻将,我提了一只桶,桶里盛点水,再拿上拖把往楼上跑。等到被丁夫人逮住了,我就说:夫人,我想这条楼梯应该清洁一下了。然后,就将拖把往桶里一捅,开始拖起楼梯来。丁夫人不但不责怪我,还说我忽然变乖了。我一边甩着拖把,一边哧哧地偷笑。

    到了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禁不住回想着白天在楼上看到的种种情景。有一次,有个中年男子跟着洗头工进了房间,他们并没有在头上动作,这证明丁夫人的确在骗小孩。我所看见的,是洗头工趴在男人的双腿间工作,随之而起的是男人哼哼唧唧的呻吟。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心跳加速,两耳发热,整个后脑勺一阵阵发麻,像一团黑色的毒气灌注全身。忽然,男人“啊——”的一声长叫,像被人用破碗沉沉地刮了一下,洗头工马上弹跳起来,但已经躲避不及,她一边猛吐口水,一边咒骂道:“你这个傻逼,这么快,不提前说一声!”男人舒服地叹了口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好意思。”

    还有一次,洗头店来了个年轻人,约摸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又高又瘦,白白净净的,很斯文。我出于好奇,就跟了上去。看见他们在床上缠绵不休。我看着两个赤裸的身体像野兽一般互相亲吻和抚慰,自己也有了反应,我伸手进去摩擦,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感。正当我觉得最畅快并感到有些东西要出来的时候,丁夫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臭小子,你在上面干嘛?”我只好收手,提起桶和拖把,告诉她楼梯需要清洁一下了。

    晚上想起这些情景,白天没有发泄的东西就畅快地射了出来。我的第一次就是这样开始的。

    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了我最重要的岁月。但我从骨子里有一种爱慕虚荣,我意识到这些偷偷进行的行为是多么的肮脏和令人厌恶。我每次都想躲开,但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完全不受控制。全身上下发痒,只想给自己挠痒,然后不可避免地一遍一遍地自渎。而当一切结束后,我总是痛恨自己,觉得自己离高贵的生活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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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这个名词在我脑海出现,就像天使头上的光环,我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告别小魔鬼的生活,变成天使了。所以,此刻我看着傅先生,心中的感动你是能够想象的。

    “当然可以,只要你希望。”傅先生肯定地说。

    你知道吗?我多想凑过去亲一亲傅先生,就像儿子亲他的父亲一样。但是,我觉得这样做太冒犯了,也有失体面,一切有损体面破坏形象的事情,我都可以自制。所以,我只是露出幸福的笑容,说我非常希望能上大学。傅先生让我回去想一下,改天告诉他要上什么样的大学。

    “父亲,您这次打算在家呆多久?”我问。

    “等学校的事情安排妥当,我就回去,部队里还有事呢。”

    我意识到傅先生很快就要离开,心里不免有些失落。真不知道,如果傅先生离开了,我还能继续住在这里吗?虽然,家里人对我都很好,但是,我觉得自己始终依附在傅先生身上,是他把我带回来,是他给了我在这个家的身份,他一走,可能很多东西都会变味。

    这时,傅妮他们兴奋地跑了回来,傅贞兜着自己的蓝色长裙,对我们这边喊:

    “父亲,你快看,这里有很多草莓,我们回去可以做草莓蛋糕了!”

    傅先生微笑着,说出一句话:“傅贞是个好女孩,你觉得怎样?”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傅先生话里好像有一种怂恿的意味,我不敢肯定。但傅先生这句话却在我心里烙下了印记——或者说,是在傅贞身上烙下了印记。在以后的日子,我越来越发现傅贞的与众不同,就悄悄地爱上了她。

    我开始写童话,就是因为傅贞。有一天,她让我陪她去逛街,我们无意中走进了一间小书店。傅贞捧起一本书沉迷地读起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时不时露出美好的笑容,完全忘乎所以。看着她亭亭玉立的样子,我心中充满爱慕,于是凑过去,看那是一本什么样的书,结果发现,那是一本日本童话,名字叫做《雨季的狐狸》。

    “你很喜欢读童话吗?”我问。

    “对呀,童话里的世界很干净,让人很舒服。每次读完童话,我就觉得生活其实可以很美好。”傅贞说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为了这个笑容,我开始写童话。我从傅贞的房间里借了十几本童话集,每天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越来越沉迷其中,正像傅贞说的那样,童话净化着我的心灵,荡涤着我身上的污秽。

    在傅贞的鼓励下,我的第一篇童话很快就诞生了。名字叫做《老鼠王子》,写的是一只住在沟渠里的肮脏的老鼠,有一天捡到一把金钥匙,并用它开启了皇宫的大门。因为受到国王的热情款待,他逐渐变成了一个英俊潇洒的王子,美丽善良的公主爱上了他,并决定跟他结婚,从此,老鼠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傅鸣替我在大家面前朗读了这篇童话,所有人一致认为,我可以出书了!傅泓鼓励我多写几篇,凑成个童话集。傅先生说,他愿意赞助我出书!于是,我创作童话的热情越来越高,开始成天躲在房间里写童话。累了就跟傅贞在湖畔漫步,偶尔牵牵她的手,亲亲她的嘴,然后回到房里继续写童话。傅贞为了鼓励我,常常对我说,如果你今天可以写出一个童话故事来,我就奖励你一个我亲手做的苹果派。为了这个苹果派,我更加卖力写,所以,我的童话故事逐渐堆成了小山,足够出好几本童话集了!

    傅鸣帮我挑了一些最好的童话故事,交到出版社,傅先生在暗中不知道出了多少力,于是,我的第一本童话书很快就得以面世,而且大受欢迎!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有人说,我是二十一世纪最具天才的童话家,也有人说我是安徒生再世,最夸张的一个赞美就是把我称为了“童话王子”。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老鼠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有一天,傅贞就对我说:“我要去念中文大学,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童话王子?”

    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就高兴地答应了:“当然,我要跟着你,你是我的公主!”

    然后,我们吻了对方。

    第二天,我兴冲冲地跑上三楼找傅先生,告诉他,我想和傅贞一起念中文大学。傅先生听后也感到非常满意,让我不用担心,他会把一切安排妥当。

    一切来得那么快,以致我不曾察觉身边有些事情开始发生变化,比如傅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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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手间的门被敲得哐哐响,他们一定以为我在洗手间里出了什么事。我拼命往脸上泼水,试图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信是傅泓写的,他要结婚了,我知道。在此之前,我极力劝他不要结婚,不要成为婚姻的奴隶。婚姻是罪大恶极的刽子手,它会掏空一个人所有的感情,让他变成一个麻木的死人。但是,他坚持要这么做,他一心一意往火坑里跳。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只是他不敢承认。他们害怕我去捣乱,所以直至今天,才告诉我婚礼的时间和地点。

    信的结尾是这么写的:

    “……请你不要来参加我的婚礼,我知道你很忙,你的童话会越来越受欢迎的,请你继续努力!

    爱你的,

    傅泓及家人”

    “请你不要来参加我的婚礼”,这是多么可笑的请柬啊!如果不希望见到我,最好不要给我任何消息,既然告诉我结婚的消息,又为什么要拒绝我参加婚礼。我充满绝望,同时又觉得很可笑。但我一定要去参加婚礼的。

    我抹去眼泪,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心里暗想:作为弟弟,我理应参加哥哥的婚礼,我想不出这有什么不对头。

    门外的声势更加浩大,好像准备用棒槌撞开洗手间的门。我猛然打开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好像在等待我给一个交代,各种摄像机不停地闪,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

    我努力地笑了笑,对他们说:“今天的签售到此为止吧,我们下次继续!”然后,在保安的协助下,我穿过会场离开了这个拥挤吵杂的地方。

    我没有自己的车,不是因为我买不起,而是我觉得自己还太年轻,以后买车的机会还有很多,而且我不喜欢开四轮的小车,我更喜欢骑自行车。这跟我一直追求的虚荣有点矛盾,但事实上符合我对童话生活的追求。我认为,自行车要比小汽车更具童话色彩。

    所以,我截了一辆计程车,让司机马上赶去婚礼现场。今天签售,刚好身上穿得也比较正式。但此刻的我,即使身穿一身破烂,也一定会去参加婚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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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鸣得知我要去傅贞的学校念书后,心情有些失落。

    晚上洗完澡,他裸露着上身,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对我说:“我以为你会跟我一起上学,没想到你却选了傅贞的学校。”我说:“不都一样吗?其实,为什么你不跟我们一起呢?反正你也喜欢文学。”傅鸣把毛巾搭在肩上,然后坐下来想了想:“对呀,其实也一样……”

    我觉得他是怕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少,才这样难过的,所以就安慰他:“我以后会常常去学校找你玩的,只要你不嫌我烦。”

    傅鸣真的很低落了,因为他没有回话,而是撅了一下嘴,勉强地笑了笑。

    等到关灯睡觉的时候,傅鸣忽然来了劲,他开始不停地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

    “你跟我在一起快乐还是跟傅贞一起更快乐?”

    “我觉得都很快乐,但是傅贞能激发我的创作灵感。”

    “你真的爱上傅贞了吗?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太难了,我当时年轻,根本没办法解释爱情的感觉。但我给出了不错的回答:

    “我想,爱情就是想跟对方在一起。按照这种说法,我真的爱上傅贞了。”

    傅鸣忽然翻了一个身,虽然房间漆黑,但我感觉到他正手托下巴,面对着我。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傅鸣问。

    “也想,但情况不同,我们是兄弟。”

    “我们不是兄弟……”

    我当时没理解他的意思,所以心里很不高兴,因为他拒绝承认我们是兄弟。

    “那我们睡吧,不然明天又要犯困了。”说完,我就转过身去,背对他。不管他再三叫唤我,我都不理睬了。

    白天,我依然在房间里写小说,傅贞给我带了些葡萄上来,然后坐在旁边单手插在头发里,歪着脑袋看我。我问她看什么,她说我写童话时的样子很可爱。受到赞美总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但如果她一直这样看着我,我就没法写下去。于是,我就干脆停下来跟她聊天,吃她剥了皮递过来的葡萄。她的手指真是纤细,柔软得像水底的草。这时,傅鸣走了进来。

    他看见傅贞,就笑了,但是他看上去并不高兴。

    “傅贞,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样会妨碍他写童话的,难道不是吗,小王子?”傅鸣说完,看着我,好像等我同意他的观点。

    “不会,我需要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再写,事半功倍。”我说。

    “这可不是‘一下’的问题,我只怕傅贞呆半天也舍不得离开,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王子’的魅力有多大!”

    傅鸣在奉承我,但我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嘲讽。傅贞是个懂事的女孩,她必然也觉出了傅鸣不友好的态度,故而不宜久留。于是她便站起来,打趣地说道:

    “二哥说得对,我还是不要妨碍我们的小王子写童话了。大家都热切希望读到你的新作呢!葡萄我留在这,二哥,你也吃一些吧,我就先下去了。”说完,她瞥了我一眼,走了出去。

    傅贞走后,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严肃,窗开着,但空气却好像凝固了一般。傅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无所是事。他无聊地摆弄着桌上的不倒翁,一句话也不说。

    我看他心情郁闷,而且说话带气,也不敢轻易惹他,低下头去继续写作。但心里一阵发乱,根本找不到思绪。我认为这都是傅鸣害的,他破坏了我的写作氛围。我把笔一扔,鼓起了腮帮。房间里猛然响起DJ音乐,节奏之强烈,乐器之嘈杂吓了我一跳。那把尖锐的男高音像被刮响的金属盘,让人很难受。

    “你怎么回事啊!”我只有嚷起来,才能保证傅鸣能听见我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傅鸣也大声叫喊着。

    “把音乐关掉!吵死人了!”我喊道。

    傅鸣只顾跟着音乐摇头晃脑,好像很享受的样子。我对此感到非常生气,冲过去把他的音响关掉,音乐戛然而止,房间一下子被空寂填满。

    “你到底在做什么?”我问。

    “你不是说要休息一下吗?”傅鸣说。

    “这样我没法写作!”

    “你这会儿又要写作了,刚才你怎么要休息?”

    我简直不敢相信,傅鸣怎么会变得如此无理取闹。我不想跟他吵,因为我看到花园里的傅泓傅贞和傅妮正在往楼上看。

    “傅鸣,你怎么了?”我平静地问道。

    傅鸣把头拧到一边,继续玩弄他的不倒翁,一句话也不说。

    第二天,我在纸篓里发现了傅鸣上次给我看的诗,被撕成了碎片,我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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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这意味着傅先生很快就要离开。

    这几天特别想傅先生,很久没有坐下来跟他谈话了。我记得最近一次聊天,是我到他书房,告诉他我想跟傅贞一起上学的事情。那天我敲开门的时候,傅先生在接电话,见我来了就跟对方说有事,过一会再联系,然后把电话挂了。当我把上学的事情告诉他时,他笑得很灿烂,他说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当然是一个让他满意的决定。

    傅先生从桌上翻出一本册子,那是中文大学的宣传册。他一边翻一边介绍这所大学的特色和优点。他跟这所大学的校长是多年的战友,从前在东北一起上过战场,两个人算是出生入死了。傅先生谈起这位战友时,脸上保持着柔和的笑容,但我能够发现,那一脸的美好下面似乎隐藏着很多无奈,好像那是很久远很久远的回忆。他说“后来他决定退役,回来南昌建校……”的时候,话语中渗透着一份沉重的心情。

    “他现在还好吧?你们还有常常联系吗?”我大胆地打听这个人的消息。

    “有联系。这次,就是找他帮忙,给傅贞弄个学位呢。当然,现在还要为你也留一个。”

    “不会有问题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这年头,有钱事情就好办,更何况我跟校长有交情?”

    傅先生坐在那里,我弓腰站在他身旁,我们在看中文大学的宣传册。他讲话时总要回过头来看我,眼神干净而平和,不露一丝杂念。我一直看着他,他眼睛低垂的时候,眼珠里总会有一汪水光在闪动,楚楚动人。

    “你看,学校里有个湖泊,我到学校参观的时候,曾经在这里划过船……”说着,傅先生又回过头来。我不知道他嘴里是不是喷过什么东西,他说话时,总有一股香气散发出来,是一种温暖的花香味,让我有点醉意,禁不住要更加靠近他。

    那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下午,足够我念想几天。

    今天,我打算再上楼去,借口是向傅先生借几本书。他的书房藏书之多让人惊叹,分成两三个书架列在书桌右侧。书的种类也很齐全,历史、法律、政治、经济、百科无所不有。上次离开时,他对我说,有空可以到这里来看书。

    我敲了敲门,没人应,门却轻轻地开了。我再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应。我就自己进了书房,里面一阵温暖的气息,夹着古木的香味,但是傅先生不在。我想他可能是走开了,很快就会回来,因为他今天没有出门,他若是出门,一定会开走他的黑色宝马。

    于是我在书架间浏览起书来,一边等待傅先生。即使不读书,只在这书架间穿行,我也觉得是一件快乐的事。想象着这些书都是傅先生看过的,每一本都留有他的气息,心情就很愉快。我翻出一本《二战史》,上面还有傅先生的笔记,那必定是他年轻时的笔记,因为字写得很稚嫩,年纪估计跟我差不多。我又取了一本《西方文明史》,上面写了购书日期,是1986年7月23日,那时我还没有出生。这本书应该是别人送的,因为上面写着“赠傅君留念”字样,字迹跟刚才那本明显不同。这时,楼道传来脚步声,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傅先生和傅太太。

    由于我在两个书架中间,他们没有看见我。我本想第一时间出去跟他们打招呼的,但他们的谈话阻止了我。

    “你为什么要供他上大学?他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傅太太说。

    “这个世界悲剧已经太多,如果可以减少,我们为什么不竭尽全力?何况,他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傅先生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说。

    “噢,我知道你有菩萨心肠,林柏,但是……”傅太太站在他旁边,说到这里,她伏在了傅先生的怀里。

    “我知道你的难处,你放心,他不会给你添麻烦。”

    “这次回来,你除了给我添了一个负担,什么都不愿意留下。马上又要走了!”

    傅先生抚摸着她的背,眼睛却看着窗外的风景。

    “林柏,你上次离开是什么时候?”

    傅先生没有回答。傅太太抬起头来,凝视他,并吻了他的嘴唇。然后,傅太太缓缓地走到沙发前,脱去身上的衣服,只剩下一件粉色内裤。她洁白的身体,丰满的乳房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优美的轮廓。

    我屏住呼吸,神经马上紧张起来,我想转过身去,但始终做不到。

    “你不要这样,孩子们……”

    “他们今天都不在家,”傅太太打断傅先生说,“傅泓带他们出去玩了。”

    傅太太见傅先生没有反应,就靠近他,用双乳贴在他的背上,娇滴滴地说:“我不管你在没有我的时候是怎么过的,你回来了就是我的。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林柏!”她抚摸着傅先生的胸脯。傅先生转身抓住她的手,但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当傅先生面对我这边时,我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我怕被发现,但已经不能收敛自己的心绪了。我盯着傅先生的脸,那张爬满须根、和善、干净如孩子一般的脸,他闭着眼,一脸的亏欠。

    傅太太帮他脱掉衬衣,露出结实的胸肌,心口的茸毛,还有深陷的肚脐窝,这些都对我产生了强烈的刺激,我感到喉咙发干,两耳轰鸣,两颊发热。按理来说,这种情形我已不是第一次看到,不应该有什么新奇才对,但我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傅太太又动手解他的裤带,金属皮带扣被摇得“铃铃”作响,傅先生的西裤掉了下来。傅太太把他推到沙发旁,只轻轻一按,傅先生就像风化的石头一样躺在了沙发上。傅太太拉开三角裤坐了下去……

    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听着他们一阵高一阵低的呻吟,我全身酥软,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我的内心一阵迷乱,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失望,是欲望还是憎恨。一直以来,傅先生光洁的父亲形象此刻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他是一个男人。这个想法持续骚动我的心,让我久久不能缓过劲来。然而,另一个念头随之而来,这个男人与我无关,那个关爱和照顾我的是他父亲的一面,而不是男人的一面。他作为一个男人,被眼前这个女人所驯服。天下的男人,无论再彪悍再威严,最后都趴在了女人的裙下。他们像被缚的奴隶,或无助的孩子,无能为力只好心甘情愿地钻入女人的地狱里,受她们的控制。我以为傅先生不一样,但是此刻,我觉得他跟其他男人一样,生来就是一个悲剧。

    当我意识到这个悲剧时,我越来越厌恶女人,她们——包括我的母亲在内——都是引诱男人进入地狱的魔鬼!而与此俱增的,是对男人的怜爱,尤其是像傅先生这样温和善良的父亲般的男人。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不料情况变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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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拿过的书没有放好,这会儿“哐咚”一声从书架上掉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本想把书接住,最后还是失败了。我比先前更加紧张起来。

    沙发上的两个人惊悚地停止了动作。

    “谁?”傅先生试探性地问。

    我努力屏住呼吸,把身体僵在那里一点不敢动弹。书房里死寂一般,几乎能听见窗外湖水荡漾的波声。

    傅先生推开傅太太,拿起一张毯子裹住下身,然后向书架这边走来。我牙齿开始打颤,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并把牙齿咬在上面试图减缓抽搐,但完全无济于事。我蜷缩得更紧,不敢抬起头来。只感觉到傅先生从前面走过,心想他必定已经看见我,因为屋里的光线并不足够暗,而且我的体积不足够小。

    “到底是什么声音?”傅太太问。

    傅先生停了几秒,然后说:“没什么,一本书掉了下来。”他回到傅太太身边吻了她的额头,又说:“今天到这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傅太太很不情愿地离开,因为她还没有到高潮。

    等傅太太走后,傅先生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到窗前,此时他背对着我。他平静地自言自语,但很明显是在对我说:

    “你下去吧,不要想太多了。”

    我哆哆嗦嗦地从书架后面出来,战战兢兢地应道:

    “先、先生,我……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这时,傅先生把半边脸转过来,微微一笑,红润的脸像涂过脂粉一般。他说:“我知道。”然后把头转回去了。

    我像逃跑一样狼狈地离开了书房。

    晚上,傅先生的身体一直在我的脑海闪现,伴随着他身上的芳香和迷人的笑容,使我的内心瘙痒不止。我捧着书半躺在床上,文字左右晃动我根本看不进去,眼前不停闪现傅先生的影像。傅鸣回来的时候,看我不对劲,就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吓了一跳,急忙应道没什么,然后躲进浴室洗澡。

    我不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我是男人,不该对男人的身体产生幻想。我忍不住要把手伸向私处,几次伸手又缩了回来。我心里暗示自己,现在已经是童话小王子啦,应该保持彻底的纯洁。但是傅先生的身体在引诱着我。我努力把傅先生置换成傅贞,却始终没有成功,每次傅贞一出现,傅先生的躯体就撩拨我的心弦,使我口干舌燥,欲罢不能。最后,我忘掉一切自渎起来。

    “小王子,你今天都做了什么?”傅鸣在问我。

    我没有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回答道:“我、我写童话……”

    “你写了一天吗?让你跟我们一起去爬山你不去,你应该劳逸结合,知道吗?”傅鸣接着说。

    “嗯……”我勉强回应。

    “我们拍了好多照片,你待会出来看一下吧,那山上的风景真不错。你去了,也会激发你的创作灵感的,比如写个山林仙子什么的。”

    “是吗……”

    “我还在上面画了几幅速描。改天跟你一起去吧?”

    我没有答应,因为一股热流正在喷涌出来。

    “小王子?”

    我迅速地拧开水龙头,让水声掩盖其他动静。然后才答应道:

    “哦,好的。”

    这天夜里,我梦见自己跟傅先生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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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过去)吻别傅林柏

    九月很快就要来临,天空越来越高,天气越来越凉爽。湖泊周边的的树木渐渐换了装,变得红黄斑驳。湖面上几只鸭子自由自在地游泳,时而把头潜入水中。

    傅泓要出国留学,对此我特别难过。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好好学,许多运动都只学到一半,他这一出国,我跟他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毕竟,傅先生走后,我还能不能在这个家里生活都成问题。傅泓看出了我的不舍,摸着我的脑袋说:“我的好弟弟,别难过!我教你的运动自己多练练,别老躲在书房里写作!作为一个男子汉,身体不能太瘦弱!”这话触动了我的泪腺,总觉得这是一种永别的仪式。傅泓又凑到我耳边说:“我会写信给你的。”

    他跟其他人一一告别,然后登上飞机,走了。

    接着,傅妮要到艺术学院上学,傅鸣最后也没有改变主意到中文大学来,他坚持要去念新闻学院。临别前,他叮嘱我一定要常到学校找他玩,我和傅贞猛点头。

    中文大学要到十月才开学,而傅先生九月底就要回部队去了。书房事件以后,他依然对我很好,只是没有再单独一起过,直至他要走的那天也没有。关于这一点我有些遗憾。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这件事的,或者,至少责怪一下我不该私自闯进他的书房。可是他对此什么都不说。当然,我不可能主动提起。

    他离开那天,只有傅太太、傅贞和我给他送行。他行李很少,只有一个小拉箱。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坐飞机,他说坐火车更加真实。我不懂他的意思,但是我感谢他这个想法,不然,我和他不会有交集。

    交集过后,便是永远的越来越远。到了分别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多么爱傅先生,虽然分不清是儿子对父亲的爱,抑或是别的。但阵阵心痛告诉我,这份感情很强烈,很真实。是他,给了我家的感觉,给了我心灵可以归宿的港湾。

    然而,这么好的一个父亲,很快就会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失去过,才更加懂得珍惜,更害怕失去。所以,当傅先生拉着行李箱渐行渐远,傅太太和傅贞都回到屋里去了,我却还站在原地不动,甚至追上去,一直跟着傅先生。

    傅先生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看我。

    “还有事吗?”他问。

    “没。傅先生……”

    “叫我父亲。”他纠正道。

    “父亲,您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他最具特色的笑容,这个笑容里有一种理解,一种眷恋,一种无可奈何。

    “常回来看看您的孩子们,父亲。他们都会很想你的。”我说。

    “嗯。”

    他转身继续向前走。

    “傅先生!”我又把他喊住。

    他又回过头来,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我可以亲一下你吗?”我勇敢地问道。

    他张开手,那意味着随时准备迎接我的拥抱。于是,我就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并深深地吻了他。

    这就是我们的告别仪式,我跟傅先生——我的父亲的告别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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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孤寂的地点,没有灯光没有欢呼没有新娘也没有新郎。天旋地转之前,我只看到大堂的上空一条黑白黑白的弧线,打着圈向我笼下来,直至把我整个地束缚……

    这是一个错误的地点。或者,是一个错误的时间。

    他们从一开始,压根儿不想让我参加婚礼,所以写一封虚情假意的信来欺骗我。我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招致他们如此绝情的报复,那些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现在都没有了意义,仿佛在梦里。我颓然坐在地上,大理石地板承受着我的泪水。

    傅泓啊傅泓,你知道我希望把整颗心都给你,你知道即使有一千个理由我也不愿意放弃你,你知道这个世界我只剩下你,你知道我的一切,却还是背叛了我,跟一个你不喜欢的女人结婚。如果是男人的权力让你低头,为何你没有拿出这种权力来捍卫你的真爱?

    呵,我又有什么资格指摘别人?我不也是一直在伪装自己,偷偷摸摸地把真实的自我藏在暗角里,每一步每一声都要小心翼翼,深怕露出了蛛丝马迹让人知道自己的龌龊。然而这种谨小慎微太沉重了,谁能承受得了?

    我以为,只要你陪伴,一切肮脏的事情就会从此画上句号。你是我的太阳,你是我的上帝,你指引我的未来,你拯救我的肉体同时拯救我的灵魂。有你分担我的愁苦,分担我内心的孤寂,阳光就会照进来。可是,放弃是你最终的回答。你的回答,是我的世界末日。寻寻觅觅,路上的罪过和遭遇我都忍受过来了,却不料最不可靠的,是你的爱情。

    人们依旧吃着晚餐,金色的器皿,红色的烛光,他们都是幸福的,幸福却我把遗弃。小提琴手拉着一首凄怆的音乐,那种哑涩的琴声,犹如我内心的哀鸣。

    摸黑前行。

    我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我的悲伤,即使他们来来往往。他们可以任意地撞我,踢我,踩我,却依然与自己的爱人谈笑风生。我希望就这样倒下,倒在大街上,变作一团泥,或者一条垂死的蚯蚓。

    呼吸亦如此艰难,内心的悲恸足以摧毁我。

    傅泓,那个亲切的名字,在夜空里如此闪烁,却不再属于我。他有那么多星宿的陪伴,他是星光灿烂,他是国王,他是众星捧月,他拥有一切的华丽。而我?连做他奴隶的资格都没有。

    浑浑噩噩中,我回到家。不记得是怎样倒在床上,只记得在倒下以后,我闻到了熟悉的体香。傅泓的一切萦绕在美丽的童话里,让我沉醉,又让我撕心裂肺。他,从今天起进了地狱,开始毁灭世界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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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先生走后,生活一下子什么意思都没了。

    从前吃饭的时候,傅先生就会准时出现,兄弟姐妹你一句我一句,饭桌上总不会太冷清。但是如今,傅贞不说话,傅太太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一顿饭下来,又尴尬又沉重。

    上学以后,见到的人多了,也不再总是宅在家里,心情稍微舒展了一点,但还是郁郁寡欢。我持续想念着一家人生活的日子,想念傅泓、傅鸣,当然最想念的还是傅先生。不知道他回到部队是什么心情,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想起我,想起他的孩子们……然而,我又常常不愿意去想,因为每次想到傅先生,就会想起书房的那一幕,然后身体一阵燥热,这时,我就猛敲自己的脑袋,让乱七八糟的东西离开我的思绪。大学这么干净、神圣,我是不愿意亵渎了它!

    校道是宽阔而悠长的,两排夹道的法国梧桐构筑着校道上的浪漫和宁静,偶然落下的金色树叶,是少女转盼多情的眼眸,婉转流离。布谷鸟在看不见的地方欢快地鸣唱,它们不理会别人是否懂得,是否喜欢,它们只顾自己的快乐,但是这份快乐却时刻感动着听见的人们。

    这样美好的时光,如果能跟傅泓,或者傅鸣,又或者……傅先生,他那里也有这样的美景吗?

    我跟傅贞的感情,正像傅鸣当初所质疑的,可能不是爱情。傅贞是纯洁而高雅的,而且善解人意,我愿意把她当作知心伴侣,跟她分享我的心情。从前她使我想到童话里的公主,总是让我产生各种追求的欲望,但是随着傅先生的离去,就好像在她身上的封印被解除,我已经没办法从她身上获得生命的活力,甚至有时候,我希望她不要来烦我。这种想法让我感到内疚,因为她对我一如从前,甚至更加依赖于我。

    “小王子,我们到情人湖边散散步,你说好不好?”她又用渴望的眼睛看着我了。我真受不了,不想拒绝,但又没有任何散步的心情,或者说,如果要散步,我更愿意一个人。她为什么总是这么温柔和多情,让我不能拒绝她的请求,似乎她所提的所有愿望,我都有义务去实现之。我深深地感到被束缚,我从来就痛恨被束缚。然而,我不能伤害她。于是,我让躯体陪她去情人湖畔散步。

    傅贞从来没有怀疑我,她依然相信我还是过去的小王子,喜欢跟她拖拖手,亲亲嘴的小王子。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我还在不停地写童话,而且越写越好。但她不曾意识到,我的童话,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现在,我开始在童话里思考更深刻的命题: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在哪里?而这个命题的主体——是傅先生。我开始把傅先生置换成各种各样的童话人物,来展现男人的困境。比如说,把他想象成被渔夫捉住的美人鱼,被狼吃掉的小红帽,被关在玻璃瓶里的蝴蝶公主等等,而与此相关的,是傅太太,她就是邪恶的渔夫,凶狠的大灰狼,还有冰冷的玻璃瓶。在这些童话里,我对弱者寄予了深深的同情,并最终让强势者不得好死。这样写,让我感到报复的快感,报复那些——让男人放弃尊严跪倒石榴裙下,像乞丐一样乞求她们的安慰,最终把男人引入深穴,永不超生的——傅太太。而保护了我善良的傅先生。

    童话故事写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好,学校文学社就想招我去担任社长,可是被我婉言拒绝。这件事好像得罪了某些人,于是我成为了一桩暴力事件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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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我又开始怀疑,会不会傅泓根本就没有结婚,他们发一张虚假的请帖过来,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其实是想我放弃傅泓。想到这里,我心里的热量又燃了起来。

    简单漱洗之后,我决定去傅泓家看个究竟。沿途依然那么熟悉,是我们从前常常溜达的地方。去年开张的风云大酒店的露天广告牌还挂在马路中央,穿着华丽的王子与公主在床上缠绵,画面足以让人幻想连篇。

    我多久没有回到湖畔别墅了?两年了吧?辍学以后就彻底离开了这栋别墅,并且不忍心再回来,怕那些美好的东西被彻底摧毁。

    假如可以选择,虽然曾经受尽折磨和侮辱,我依然会选择,在十七岁的时候来到这里,进入这个家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毕竟生命中最幸福的时间,是在这里度过,同时,最痛苦的也是。或许,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大门紧闭。白栅栏很久没人打理,都快被杂草淹没。玫瑰园内花瓣凋零,白蝴蝶和其他小虫子在草丛中飞舞。我坐在樱桃树下,放眼望去,开阔的湖泊依然明媚动人,远处的树木青深翠浅,隐秘诱人。凉风扑来时,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我们划艇都湖的对面,野餐,追猎,和钓鱼。然而,一切都不能重来。

    我抬头仰望别墅,那黄红色的奢华依旧,只是略显苍白。三楼是书房,那个惊悚的早晨,我看到了,看到了……傅先生?现在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奇怪,他应该是我的父亲,我们却好像曾经相爱,而如今,我又为他的儿子要结婚而心痛难忍。二楼留下的最多的,是和傅鸣一起的日子,我们睡在同一个房间,晚上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开夜谈会,以致第二天双双瞌睡不止,还有他写过一首小诗,曾经特意给我看,最后却被撕成碎片扔到了垃圾篓。

    至于一楼,一楼,是属于傅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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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对傅贞失去感觉后,我便很少跟她一起逛街。抑郁的时间长了,我决定自己出去走走。没有目的地,没有计划,只是出去透透气,晒晒太阳。

    在大街上晃荡了一整天,我拖着疲倦的躯体回到学校。那时灯光已经昏暗,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反射着黄光。我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了一条小路。这条路较少学生出没,因为这一带分布的是教师公寓和职工宿舍。恋人们喜欢这条路,因为够幽静,他们干什么都不易被发现。我选择这条路完全出于下意识,甚至不应该说我选择过。或许只是为了走一条不常走的路吧。然而,就是这个简单的想法,让下面的故事发生了。

    老感觉背后有一两个人影在蹿动,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可又见不着是谁。我努力不回头,以抑制自己的恐惧,只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一对情人从我身边经过,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看见有人,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不料过了几分钟,我的头被猛敲了一棍,脑子一阵发胀发热,我迅速转过身来,一个麻袋就把我套在了黑暗中,然后我感觉到有三个人向我围过来,两个反扣我的手,一个在我前面晃来晃去,向我腹部给了一拳。我整个人屈体向前,然后被人扯来扯去。

    “叫你拽!叫你拽!不给点颜色你瞧瞧,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屁!”一句话一拳,我黄疸水都吐出来了,却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我告诉你,”前面那个人隔着麻袋掐住我下巴,像冰冷的铁钳一样坚硬,他说,“以后不许再写那些给小屁孩看的童话,有本事写点色情小说,你妈的!”说完,扇了我一个耳光,致使我的牙齿咬到了自己的嘴角,一阵腥味在舌尖扩散。

    “听懂了没?”他向我肚子狠狠地踹了一脚,我连上带下都疼痛不止,整个人快要抽过去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问你听到了没有,你这个小变态!”一阵狂踢落在我的腿上、腰上、背上。我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知……知道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较远的地方传来,我意识到有救了。

    模糊中听到身边两个男生细语说:“况哥,好像是校长,我们赶紧跑吧!”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远,我“嚯”地倒在地上,除了身上的痛楚,只感到坚硬的地面冰冷而潮湿。隐约中有人把我的头套摘掉,然后把我背起来,至于到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等我清醒一点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一个温暖的房子里,皮沙发柔软而舒服,有个人在为我擦脸。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呀?”我问。

    “没事了,孩子。”对方是一个中年男子,戴着四方眼镜。他用热毛巾裹着鸡蛋,为我敷脸,我只感到脸上处处都是痛楚,人一动,又感到全身都是痛楚。

    “别乱动!你先拿着鸡蛋自己敷一下。”对方命令道。

    接着,他拿了一瓶药酒过来,瓶盖一被打开,一股浓重的铁打酒味充斥我的嗅觉。

    “把衣服脱掉,我帮你搽点药。”对方命令道。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吧。”我从他手中接过铁打酒,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连拉起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肩胛骨的地方痛得要命。

    “还是我帮你吧!”

    我也非常无奈,只能配合他。他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脱来下,每脱一件都伴随着周身的疼痛,腹部也被踹了几脚,拉开裤子看时,只见一块一块的淤青。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他们为什么要打你?”他问。

    “我不知道。”我虽然从那几个男生的话中猜到一点,但这会儿什么都不想说了,没有力气。铁打酒效力很强,我的全身都在挥发一样,凉飕飕的很舒服。对方的手柔中带刚,力度均匀,按在每一处上,虽带来痛楚,却让人感到松弛。

    “谢谢您!”我趴在沙发上无力地说。这时,他在为我的大腿上药,两手均匀地拍打着我的腿部肌肉。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相信他是好人了,于是便安心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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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对面来了一个人,他划着艇,握桨的姿态那么熟悉,划桨的动作那么干练。他离我越来越近,阳光开始照亮他的脸,我推开木栅栏冲了出去,立在湖岸等待他。

    那是傅鸣。没见两年,他长高大了许多,跟当年的傅泓有点像了。他看见我的时候,露出了一排白齿,然后不慌不忙地靠岸,系好皮艇。他转过身来,双手叉腰,站在原地抬头看我,好像在说:终于再见到你了。而我肯定这时我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眯着眼睛,看上去一定很伤感。

    我们好像有一种默契,彼此没有解释太多。一起坐在草地上,面对着阳光,面对着湖泊,沉默了许久。

    “他结婚了,昨天。你知道了吧?”最后,他说出了这句话。

    我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我怕自己装不下去了。我盯着他,以此来质问他,向他确认他没有骗我。让我痛心的是,他坚定地正视我,并且一脸严肃的表情。直到我确认他不是在撒谎,眼泪就自己掉了下来。而我的心,像一座桥,忽然就垮了。

    傅鸣不管我的眼泪,他淡淡地说:“你应该知道他会结婚的,他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他是我们家的长子,他必须做他该做的事。我哥很喜欢她,昨天的婚礼上,他们一直搂得紧紧的,笑得很灿烂。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哥笑的这么灿烂。他后来有点醉,跪在了父亲面前,他说感谢父亲,不然他会误入歧途……”

    “他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你,大家都不希望你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划艇。”

    “你来的很早。”

    “我昨晚就在这里了。”

    “你知道我会来。”

    “是的,我知道。除了这里,你别无去处。”

    “我操你妈!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们是谁?我来去自由,我的生活好得很!你们像什么东西?写一封假信?欺骗我?怕我到婚礼现场去,破坏你们家的幸福?如果我什么都不是,这又何必!”

    我怒吼着,泪如泉涌。

    傅鸣抱住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痛痛快快地哭起来,哭得全身瑟瑟发抖,上气不接下气。

    晚上,我们回到二楼,彼此洗过澡,他坐在他的床上,我坐在我的床上,我们背对着背。

    “傅泓到底在哪里?”我又问。

    “他已经出国了。你死心吧,你永远见不到他的。”

    “哪个国家?”

    “不知道。”

    我想,或许我真的该死心了。本来就不该有的感情,放了它,或许能活得轻易一点。男人都是悲剧,如果他们无法摆脱婚姻,摆脱女人。他们都是愚蠢的牛,以为结了婚,就是幸福。其实他们知道自己不幸福,幸福的不过是权力,是道德。

    傅鸣见我什么都不说,又重复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他没有骗我。他的两只手臂抱过来,心口贴在我的背上,下巴顶着我的肩。

    “你上我吧。”我冷冷地说。其实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绝望了,应该毁掉这个美丽的躯壳。

    傅鸣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抱着我,就那样静静地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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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来时,全身疼痛。陌生男人在餐桌上吃早点,他的叉子上正挑着一块奶油蛋糕。看见我醒过来,他什么都没说。

    我打量眼前这个男人,四十岁左右,刺猬头,头发已经斑白,脸色却很红润,他穿着一件白领蓝色衬衣,衬衣烫得非常平整。

    “你是谁?”我很自然地问。

    “我是路人甲。昨晚看见你被几个小子打,就把你救了出来,我还勉为其难帮你全身搽了药。”

    他说话一脸正经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有点黑色幽默。

    “哦,那谢谢您!”我觉得自己应该为此道谢。

    “没关系,如果不用我继续伺候你,你最好自己爬起来,把衣服穿上,然后刷牙洗脸,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我掀开被子一看,才发现自己赤身,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背着他尴尬地穿上衣服,起身就要离开。

    “门口在这边,出门向左转,直走到路口右转,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了。”男人说。

    “哦。”我朝他指的门走去,离开前又问:“你为什么帮我?”

    他停止了咀嚼,回过头来,好像很奇怪的样子,他说:“因为我是好人。”然后,他的嘴巴又开始咀嚼起来。

    “哦。”我觉得这个理由十分充分,就没有再问下去。

    “你带点蛋糕走吧。”他动作敏捷地走到我面前,把一小盒蛋糕递给我,还有一杯牛奶。我忍着酸楚,接过他的东西,他又接着说:“这个,也是因为我是好人。”我还没来得及道谢,他就把门关了。

    我看看蛋糕,又看看牛奶,虽然莫名奇妙,但心情非常愉快。

    傅贞见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不停地追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我搞成这样子?最后还怀疑我跟别人打架了。我始终没有把事情经过告诉她,一方面我不希望她卷入这件事中,另一方面,我觉得无法解释被人救起的情节,如果有第三个原因的话,那就是我开始对傅贞反感。所以,当她对我刨根问底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对她吼了一句:“你不要烦我了好吗”,话刚出口,我已后悔莫及,但傅贞已经愤怒地跑开了。当我正想追上去的时候,身上的伤痛阻止了我,结果便是,我把傅贞气走了,并且没有追上去解释。所以,我觉得我深深地伤害了傅贞。

    这些天,我呆在寝室里疗养,其实不敢再独自出门,至少不敢在夜里这么做,白天出门的时候,我也要挑人多的路走。走在路上,我完全失去了安全感,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想把我吃掉,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冲过来揍我一顿,然后骂我是个“小变态”,即使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小变态”跟我挂上钩的。

    又过了几天,学校布告栏上贴出了一张告示。我使劲挤进人群里,才看见公告的内容,说文学社三名干部因涉嫌与校外不良分子勾结,在校园内殴打同学至重伤,被开除学籍。下面是三张像犯人一样的照片,其中一个就是曾经找我担任文学社社长的某人。我心有余悸,从人群中钻出来,四下张望发现没人盯着我后,才放心地回寝室去。

    大概是傅贞也看到了布告栏——或者她并没有看到,只是道听途说,因为现在全校都在议论三名文学社干部被开除学籍的事情,多数人认为处罚太恨,其实记大过就够了——第二天,她就跑来找我,问那个被打伤的人是不是我。我没有回答,傅贞就当成默认了。于是,她对怀疑我跟别人打架的事道歉,态度之诚恳,让我不能再借生气来躲避她了。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傅贞说为了避免被报复,坚持要我跟她在校外合租房子。这件事的确非常不妥,但想想被报复的可能性,我最后还是答应了她。

    周末,我和傅贞就搬到了一起。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我把最后一箱东西搬进房间的时候,从傅贞的房间里探出一个人头来,那不是别人,正是傅妮!

    “傅妮,你怎么会在这?”我问。

    “我以后也住在这里了,你不会介意吧,小王子?”傅妮说着,露出狡黠的笑容。

    “其实是这样的,”傅贞站出来解释——这正是我想要的——她说,“傅妮的学校也在附近,听说我们要搬出来,她也想过来一起住,你觉得可以吗?”

    我觉得傅贞这话说得太绝,什么叫“你觉得可以吗?”我认为,这是决定,而不是商量。不过,我也觉得,两女一男合租房总比一男一女合租好,虽然我们是一家人。于是我反应迅速地回答:

    “好啊,没问题啊!再好不过了!”

    我这样想,是不知道傅妮那一句“你不会介意吧”背后隐藏着什么内容。如果知道,我是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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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火车站上,傅鸣最后吻了我。

    我打算离开这个城市,重新过上流浪的生活。或者再去寻找一个家,让我开始另一段人生。什么小天使,什么童话王子都已成为过去,被深深埋葬的过去。傅鸣一直把我送到火车站,在临上火车之前,他还问:

    “你真的要离开吗?”

    意思是说,即使傅泓结了婚,我还是可以留下来,因为这里还有他。但这对我有什么意义?纠缠在他们身上,我只会活在过去的美好与悲伤之中。

    “是的,我必须走。”

    我坚定地回答。

    傅鸣扔下行李,冲过来抱住我,然后吻了我。那一刻,我心里非常感动,毕竟,在发生那么多事情后,还有一个傅鸣对我这么好。但这个吻,我只能理解为友谊之吻,因为我知道,其实傅鸣是喜欢女生的。

    我笑了,我希望傅鸣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着深挚的感谢。我提起行李,登上了火车。

    下一站,会是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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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租的房子两房一厅,傅贞和傅妮睡在一个房间里。我的房间跟她们的房间隔了客厅,门是正对着的。如果门不关上,我们轻易可以看到对方。这一点很重要。

    傅贞是个好学生,从来不逃课。她的理论是,不论教授讲的怎样,当她坐在教室里时,就会有一种气场,这种气场被她称为文气。她这个观点没有像喜欢看童话那样感染我,所以我常常逃课,宅在家里写童话,或者看一些录像带之类的东西,作为一个青春期少年,这类东西里一定有一些是纯黄色的。

    至于傅妮,她学的是艺术,课程都集中在一个时间段,剩余的时间她就闲得很。但她跟我不同,她除了宅家里,也常常到外面去,体验各种各样的生活,比如酒吧,咖啡厅,坟地,煤矿场,穷乡僻壤等等。我跟她出去过,有一次去的是夜店,那是极其狂躁颓废的场所,绚丽的色彩摇得人头昏,另一次去的是屠宰场,亲眼目睹屠夫宰杀几头雄猪。阴囊和被割下来后拿去卖,比身上的肉要值钱多了,猪农说。

    “男人的可没有这么值钱!不然他们不会花钱买猪的来填补自己的缺陷!”傅妮笑呵呵地对我说。

    “女人的也没有这么值钱,不然公猪会选择她们来满足自己传宗接代的欲望,而不会选择母猪。”我应道。

    傅妮听后笑得更加灿烂,她戴着假睫毛涂了紫色眼影的眼睛妖媚地扫了我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屠夫杀猪。猪的内脏被掏出来时,情况惨不忍睹,我甚至想避开,但傅妮却兴奋地举起相机拼命按快门。她真是一个可怕的女孩,我心想。

    傅妮是个百变美人,什么装束穿在她身上,都别有味道。比如牛仔装,油漆工装,萝莉装,水手装,当然,不穿的时候也很漂亮。这最后一点最让我受不了。傅贞不在家的时候,她就肆无忌惮起来,在房间里一丝不挂,而且,总不把房门关上。我完全不用偶然看见,只要愿意,我打开房门就会看到她在阳台和房间之间走来走去。她有时是举着衣杈在收衣服或晾衣服,她踮着脚,翘着屁股,双乳被拉伸成椭圆形,情形如一张画像,美不胜收;有时她是趴在窗前发呆,白皙的小脚任性地踢来踢去,一对圆圆的屁股也有节奏地摆来摆去,极具诱惑。

    我不能总盯着她看,被她发现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常常需要花很大决心把自己的房门关上。靠在门背上,我的脑海里依然闪现着傅妮洁白如玉的身体。我觉得我应该把这种情况告诉傅贞,至少让她叮嘱傅妮以后要关上房间门。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这种女色所控制了,心里就无比痛恨自己,冲进洗手间,把头埋在冰冷的水里,很久不起来。

    傅妮来我房间的时候,身上披着一件丝绸睡衣,长度刚刚遮住臀部,但这完全遮不住她的身体,女性所有的特征透过丝绸睡衣演绎出更加完美的曲线。

    “下午要不要一起去海滩?”她一进来就坐在床沿上,翘起脚来问道。深V型的领口里露出明显的乳沟,睡衣下摆的开襟处,根本挡不住秘密,细腿全然裸露出来。傅妮抹了水红色的唇膏,脸上是十五六岁特有的红润和细嫩,一双大眼睛清水泠泠的,闪烁出柔情。

    傅妮这副扮相着实把我震慑住了,下面作出了强烈的反应。对于她的问题,我一时半会竟给不出回答来。于是她像一条美人鱼般游到我面前,抿着小嘴问我到底要不要去。为了避免让她发现下面的动静,我转过身去,假装找书,从容地说,下午有点事,不去了。她咬了咬唇,显出不高兴的样子,抓住我的胳膊撒起娇来。

    “去嘛!去嘛!整天呆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啊?”

    她扯来扯去的,只把自己的睡衣扯了开来,露出了小巧的肚脐窝。我肯定自己表现非常猥琐,因为我禁不住要往她的肚脐窝看,并试图窥探那小腹下面的一撮黑毛,但我又竭力收敛自己的目光,这种情形让我尴尬不已。我站起来,迅速走到窗那边,背对傅妮坐下,然后说:

    “不去不去,说了不去就不去。你出去吧!”

    她出去了,悄无声息地,我没有看见她的表情。现在,我只感觉到她变成了一只小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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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了成都,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成了我的习惯。沿着高速公路一直向前走,也不知道将会通向什么地方。挤在熙攘的人群里,被撞得左摇右摆,我浑然不觉。脱掉外套搭在肩上,任由晚风抚摸我的胸膛。我学会了喝酒,也学会了抽烟。我的衣服脏兮兮的不记得多久没有洗,我胡须拉扎,头发凌乱。累了的时候,我就随便蹲在街边,一口一口地给自己灌酒。其实我不是没有目标,也不是没有计划,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把那个光鲜的童话王子杀死。

    我在马路上大字摊开,闭上眼睛就能睡觉。一辆货柜车在几米外刹住了,司机非常生气,冲下来猛踢我两脚,骂道:“妈的想死死远一点,别玷污了老子的车轮!疯子!”我就连滚带爬地滚到路边,让他把车开过去。

    我也去酒吧,那里嘈杂的音乐可以缓解安静带来的恐惧。酒吧里很多痛苦的人,他们用放纵自己来排遣心中的苦闷。他们除了喝酒,也吸食K粉,磕丸,注射可卡因。他们颓唐而沮丧,眼里的世界是黑色和灰色的,他们的话题大多是性爱和金钱,有时兴致来了就找个人暴打一顿,有时还闹出人命来。我在酒吧认识了几个这样的朋友,跟他们一起喝酒、吃K粉、嫖妓,我发现他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邪恶,相反地,他们比那些看似正儿八经的人有人情味得多。蓝毛是那个把头发染成蔚蓝色,把嘴唇涂成紫红色的男人,他在嘴角戴了个戒指,说是男友送的,可是现在男友有了新欢。他吞了几粒丸子,就蹦到舞池里跟着强烈的音乐和迷醉的灯光狂舞起来。纵情之间,我看到的是他眼角的眼泪,和那没有皈依的爱情。刀疤是另一个朋友,他脖子上有一条长五公分的伤疤,故得此名。他对此的解释是,当年跟女友做爱时,女友为了证明她有多爱他,就用指甲在他的脖子上撕了一块皮。如今女友离他而去,刀疤却永远无法去除。

    三个人在一起,并不需要很多话,只要一起做一些事,彼此很快就成了铁杆兄弟。刀疤在酒吧有自己的VIP房,我们仨常常在那里狂欢。三名女妓被叫过来侍候刀疤,一名男妓则陪伴蓝毛。我常常是一个人在旁边喝酒,时间长了,刀疤和蓝毛都很不高兴。

    “你丫的是怎么回事?每次叫了人来不好好享用,真不给面子!是瞧不起我还是怎么着?”

    我吸了些粉,又喝了点酒,听到他的话,就冲过去搂住他,狂吻他的刀疤。他见我来势汹汹,以为我真要上他,就连推带踢地把我推开,骂道:

    “一边去你这个死变态!我不跟男人玩!”

    对于他的较真,我还以狂笑。我跟他开玩笑,他自己认真起来,真正有猫腻的人是他自己,他却不知道。他以为抱着几个女人卿卿我我,就代表自己喜欢女人。

    蓝毛从来非常投入,酒吧的男妓把他伺候得服服帖帖的,他放浪的叫声一层重似一层,叫得整个包厢淫靡不堪。有时甚至叫得我浑身如同火烧,这时,我不得不跑进洗手间去,把身上的欲火发泄掉。偶尔我也遇见喜欢的人,就跟他干一场,完了还想请他吃饭和看电影,他每次听到我的想法,就会惊讶地说:“不会吧老大,你来真的呀?”我对这句话失望透了。

    在这种颓靡的生活里过了些日子,我看到自己身上伤痕累累,脸色枯槁。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面孔,我忽然惊叫起来。邻居知道我是什么人,也不过问。我就一直喊一直喊,直到喊累了,就摊在床上像猪一样睡大觉。我心里知道,我不能这样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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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一天,傅贞约我出去,说是因为一个特别的日子。于是,我们去情人公园转了一圈,再到西班牙餐馆吃过晚饭,傅贞还提议去看一场午夜剧场。我已经忍无可忍了,就直接地问她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她含糊其词,欲言又止。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回去了。”我说着,撒手就要离开。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暗示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傅贞气鼓鼓地嚷道,声音里暗示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没有生气的理由,这点让我非常反感。我不明白女生为什么有话不直说,老爱玩心有灵犀,心心相印的游戏。

    “我不记得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吧。陪你逛了一天,我已经很累了,而且已经这么晚了,再不回去会有危险。”

    傅贞把头拧到一边,好像心里有说不尽的委屈似的。我感到她马上就要哭出来,心里有些内疚,觉得她很可怜。但同时又觉得非常烦躁,完全没有哄她的心情。当她一字一句,好像每一个字都历尽千辛万苦才说出来似地指责我诸多借口时,我厌恶地抓起她的手,准备拉她回去,意思是,我不想跟她去看电影了。

    男女之间的游戏真是太难玩,我明明知道面对一个伤心的女孩,应该哄她,依顺她,满足她,可是我已失去这种情趣,相反地,我很想逃避,不愿在面对她。傅贞用力甩开我的手,说:

    “你先回去吧,我再一个人走走。”

    她的话好像在冰柜里拿出来的一般,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我看着她,想了很久,把她扔下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而且夜已深,一个女孩怎么能只身四处晃荡?

    “别闹了!我们回去吧。回去早点休息。”

    她二话不说,自己跑开了,朝着回家的方向。我只好跟在她后面。我们一前一后保持着五米的距离,一直回到家里。

    傅妮听见门响,从房间里跑出来,脸上敷了张绿色的面膜,看见我和傅贞脸色难看地进来,便问:

    “傅贞,不是说今晚过生日不回来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这会儿想起来了,前两天跟傅贞逛街时经过一个玩偶店,她看着里面的小熊维尼喃喃地说过:希望生日的时候收到这样一个礼物。我当时以为她在自言自语,不料是特地说给我听的!还有昨天,她看见街上《初恋这件小事》的宣传海报,就拉着我的手说:“生日的时候我们去看这部电影吧!”我当时毫不在意。

    傅贞紧闭着嘴,进了房间。我怀疑她已经在里面抱头痛哭了。我心里真的非常愧疚,一切都是我的错,把她的生日忘了,而且,还让她生气难过。我站在房门口,看着她坐在床上的背影,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傅妮瞟了我一眼,好像明白了一切似的,慢慢地把房门关上。

    傅贞依然做她的好学生,第二天很早便去了学校。她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昨晚又伤心又生气,但第二天依然会拿社会道德来约束自己,让自己的行为符合规范。她从来不会打破规矩,她的这种品质,让我对她更加反感,我从心底里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甘受奴役、迂腐保守的人。

    与平时不同的是,傅贞中午没有回来吃饭,也没有给我电话。我午后两点起床,在冰箱里找食物充饥的时候,看见傅妮的房间没有锁上,露出一道光明,里面有人影晃动,我知道是傅妮在房里。我想打听傅贞有没有给她口信,就过去敲门。房间里回答:没有。然后没有再多的话语。我只好退回到自己房间。

    牛奶喝到一半,房门忽然被羞怯地敲响了。一定是傅妮,我迅速警惕起来,狐疑地问道:

    “谁?傅妮吗?”

    “是我。”

    “有什么事?”

    “找你帮个忙……”

    既然是帮忙,我不好轻易拒绝,于是便去开门。

    门一开,我霎那间就僵住了!傅妮一丝不挂地站在门外,几缕头发贴在脸上,直到嘴角的地方。等我反应过来时,正想迅速地关门,傅妮却像蛇一般滑入了我的房间,并顺势坐在我的床上。

    “你、傅妮,你想做什么?”

    这时,我才看见她手里拿着相机。她抬起头来,整个人像刚从水里出来的一样,水灵灵的。她理直气壮地说:“帮我拍一辑照片,这是我的作业。”说着,她把相机递给我。我眼光躲躲闪闪不敢正视她。

    “你疯了!我不会拍!”

    “没关系,你听我的就行了!求你帮帮忙,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帮忙?这是我的毕业作品!”

    迫于无奈,我只好接过她的相机。我尽量让自己镇静,让自己以艺术的眼光来看待我们的行为。

    刚开始,我还控制得不错,我把她当作一只猫,在床上滚来滚去,还蛮可爱。直到傅妮向后倒,张开双腿面对我,我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传来“嘭”的一声,脑袋轰轰地响。

    “等我把头向后仰的时候,你就从前取镜,把我的脸和这里排在一条直线上,知道了吗?”她说“这里”的时候,用另一只手指着下身,好像那只是一个道具。

    “好……好。”

    我艰难地按下快门,她马上把相机抢了过去,要看效果。她抬眼看了看我,抱怨地说:

    “糊啦,你手不要抖呀,唉,算了,我换一个pose吧”

    她换了一个更为大胆的姿势,让我拍。

    我已经忍受不住,下面激烈地反应起来。为了避免尴尬,我说要上洗手间。她却嚷嚷让我把这张拍完再去。我转过身去回避她,她奇怪地看着我,从上到下,我觉得她一定看出破绽来了,因为我已无法站直身子。

    傅妮偷笑了一声。她说:“你受不住了吧?”说着,用力把我拉到床上。傅妮吻我,她的舌头像温热的蛇在我的嘴里肆意搅动,我已不受控制。傅妮进一步扯下我的上衣,解开皮带,以长驱直入之势把手伸了进去。她往后倒,我顺势压了下去。

    “咔嚓!”相机闪了一下,这一闪不但把我吓到了,更把我吓醒了。我挣扎开来,质问道:

    “你在干嘛?!”

    傅妮狡黠地笑了笑,说:“这也是我的设计之一。”

    我有点生气,就爬起来,让她出去。没想到她扑了上来搂着我的腰,舔我的腹部,她说:

    “下一张。”

    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伸入我的腹下。我猛然又散了似的,倒在了她的身上。

    我浑身充血,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是谁,她在做什么,我又在做什么……只想把一股囤积在身体里的东西发泄出来。可是这时,脑海却出现一幅场景,使我整个人冷了下来,连傅妮都感到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怎么都软了?”

    我无助地爬起来,疲倦地坐在床边。

    这时,房门处晃出一个人来,竟然是傅贞!她看到我和傅妮的情形,脸色像死人一样惨白。我惊呆了,却无法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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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每次我想起姐姐,想起离别的那个晚上,我就对性充满恐惧,充满愤恨。我的姐姐,就是被这些肮脏的东西毁灭了。

    傅妮,一个多么纯洁的少女,如果我玷污她,就像谋杀我姐姐一样。

    事情好像是安排好的,我跟傅贞自然而然就分开了,彼此都没有说“分手”二字,只是有一天回到住处,发现她的东西全部搬走了。傅妮坐在客厅沙发上,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我。

    我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回到学校去住。

    “对不起。”等我拉着行李离开的时候,傅妮忽然说。我没有理她。

    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里传出流言,“艳照门”“桃色新闻”等字眼从每一个鬼鬼祟祟的嘴角里蹦出来。有两个女生坐在湖边窃窃私语,见我走来,像见了色狼一般惊呼着逃开,落下一本杂志。我拾起来一看,心头一颤,杂志上竟刊登了傅妮让我帮她拍的照片!其中一张,拍出了我的半张脸,照片美其名曰《青涩诱惑》。我惊得扔掉杂志,又急忙把它拾起来撕毁。

    可是,我能撕毁一本,却撕不毁成千上万本,我能把所有这本杂志都毁掉,却无法销毁人们的色情记忆。这一切都是傅妮做的,我现在明白离开那天她那句“对不起”很可能不是因为我和傅贞的分手,而是刊登照片的事。这个女人是魔鬼,她要让我完蛋,让这个曾经的“天使”和“小王子”彻底完蛋!

    训导处主任马上召唤我去谈话。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的结论是:我们必须开除你!

    我沮丧地从训导处出来,不再理会那些异样的目光。此刻的我,看见的天都在旋转,世界郁郁葱葱却都在枯萎。女朋友没有了,妹妹没有了,也不能再上大学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来之不易的快乐,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我又开始想念傅林柏先生,想起他的深邃的眼睛,成熟的脸庞,关心的话语,孩子一样的笑容,心里充满了愧疚,傅先生费尽心机为我争取的一个学位,却因为这样的丑闻而丢掉了。我心里无限唏嘘。

    回到寝室,室友都欢呼起来,他们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行啊,哥儿们!把这美妞弄到手啦!”他手里晃着那本杂志。

    “还以为你这段时间哪去了,原来风流去了!”

    “怎么样?这妞床上功夫如何??”

    “哥儿们,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这照片流出来了呢?这不是活生生再现陈冠希艳照门嘛!哈哈哈……”

    他们的面孔如此狰狞,张着血口盘牙,像刚刚吃过大便一样!

    过了几天,我差点去办退学手续了,却忽然收到训导处的电话,说给我改过的机会,不让我退学了!事情之奇妙,就像已经盖棺定论的尸体忽然复活。

    “听说,有人帮他撑腰,不让他退学……”

    “谁的权利这么大?他作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谁还能留得住他?”

    “哎哟,这水可太深咯!”

    我躲在树后面,听到路上的行人这样讨论。是谁帮了我?

    又过了几天,我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经过通话,我得知他是上次把我从文学社长手中救出来的那个男人。他约我到他家去——喝茶。

    我犹豫了一下,第一对他印象不坏,第二真想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就决定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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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晚上,昏暗的大街上有些萧索,飒飒作响的树梢好像藏了许多的悲哀,一抖,叶子像泪水一样滑落。刚下过雨,路面可以照出黄色的灯光,风被滤过后倍感冰凉。我身穿紧身牛仔裤,棕色夹克,背着行李包来到街角,十米外有个悲惨的老人在卖臭豆腐。路上行人真少,我没有看见姐姐的身影,就在石凳上坐下。

    我要走了,离开洗头店,离开这个肮脏的城市。但在离开之前,有一个心愿未了。一个月前,我接到了姐姐的电话,那是自从她被卖到酒楼当后,我们第一次联系。电话里头传来她低沉的声音,她约我见面,说一直很想念我,找了我很久,说到最后声音就哽咽了。与姐姐联系上后,我想了很多。回顾自己在洗头店度过的日子,越想越沉沦、越低落——我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姐姐的命运已经够悲惨,我不能再堕落,总觉得只要我过的好,姐姐的人生也会因此多一些光彩似的。

    这样,我结束了长久以来的纠结,下定决心向丁夫人提出辞职。虽然她也依依不舍,却没有挽留我的意思,她说:“你的确应该离开,留在这里对你没有好处。你是个乖孩子,你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说完,她凑过来吻了我的头发,一对丰乳挤着我的鼻子,差点没把我窒息过去。她说我乖,大概是不知道我曾经私自上楼的事情,同时也不知道我在洗手间借她的洗面奶干下的坏事。不过,她对我真是付出了爱,临行前,还给我塞了一把钱,说以后就没法照顾我了。

    入夜以后,气温越来越冷,卖臭豆腐的老人慢慢地收拾好东西,一转身,就消失在转角的地方。这时,在老人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她长发飘飘,穿着直到脚跟的长裙,高跟鞋使她看起来又高又瘦,骨感十足。她是姐姐!直觉告诉我。虽然我们已经好多年不见,但当这个人影出现时,我就对她确认无误。

    背光,看不清她的脸。从衣着和行动看来,她过得不错。可是当她越走越近时,我才发现,姐姐,已经没有人形了。

    她远远看到我就停住了,站在那里任凭冷风吹她的长发,扯她的长裙。她手里叼着的烟滑落在潮湿的街上,红色的亮光一下子只剩一缕烟。

    “姐……姐姐……”

    我艰难地喊出来,她却默不作声,像死了一样定在那里。

    “姐姐!是你吗,姐姐?”

    几乎是同步地,我们跑向对方彼此拥抱。

    坐在石凳上,姐姐哭了。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好可怕!她抹了朱红色的唇膏,此时看来竟是黑色的,她把眼睛涂的又黑又大,几乎看不清她的面目。我对自己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也感到非常惊讶。

    “姐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冷笑一声,重新点燃香烟。

    “能好吗?能不好吗?”

    姐姐开始说她的遭遇,说她变成了性玩偶,说她看遍了世界上最丑陋的男人。那些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进酒店就变成食肉禽兽。灯红酒绿,淫乱颓靡。她已经不觉得自己活着,她曾经想过自杀,但是一想到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还有一个亲人,她便下定决心要留住性命,有一天要与我重逢。

    我听着她的故事,激动得连连打颤。我的心咯噔咯噔地响,眼泪在眼眶里不止地打转。

    “姐姐,我们终于见面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可是……”姐姐打断我,她把香烟仍在地上,使劲地把她踩灭,然后低头陷入沉默。

    “怎么了?”

    “弟弟,我得了艾滋病……”

    犹如晴天霹雳,又吃惊又悲痛,同时,又恐惧。

    “姐,不,姐……”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这时,我终于看清她的双眼,眼珠凹陷得只剩下一对窟窿了,即使她往脸上涂了大量脂粉,都无法遮住脸上大块大块的红斑!我心里感到惊悚,这比什么恐怖片都要真实。当初与我在后花园里互相拥抱仰望星空的少女,都变成了什么?噢,我的姐姐,我亲爱的姐姐!

    一霎那,我用力地把她抱紧。然后,我们都哭了。

    哭到最后,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们才松开对方。姐姐从红色手提包中,取出一沓钱,和一张银行卡,她说:“这就是我这么多年来攒下的钱,现在都给你了!”

    不,我不能收下!这些还是钱吗?这是生命,是青春,是鲜血,是涕泪,是一声声凄惨的呼救。我不敢收下,即使我死了,也收不下这些钱。

    “你不要嫌它脏,它其实最纯洁。弟,这是我这些年来,做过的最纯洁的事情。这些都是给你的,都是为了你的!”

    噢,不!姐姐,不要这么说!我真的肩负不起,我真的无法将另一个生命背在身上。我从来不曾奢求什么,当姐姐被送走的时候,我就觉得此生将不能再见到她。现在,我颓废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忽然有一个人说,我曾经是她生活的支柱,并用生命换来我光明的未来!我怎么能承受得起?

    “姐,我不要你的钱。你留着,给自己治病。我无能,混了这么多年没有半点出息。现在见到你,也不能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我必须离开,我的生活已经太黑暗了。我需要光明,我需要逃离这一切的黑暗——包括你……”

    我提起行李包,一转身,走远了。姐姐趴在石凳上,面孔被乱发遮盖。

    我不能回头,我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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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我和中年男人成为了朋友。他好像知道我的一切,包括我从哪里来,我做了什么。当然,他也知道我差点被学校开除的事情。当我们谈到这个问题时,我低下头去,心里内疚得很。

    中年男人把我领到后院,在一间宠物房里,我看到了两只灰色的可爱的老鼠,他们一见到中年男人就兴奋地跑出来,围着他乱窜。开始我吓了一跳,后来发现这两只老鼠好像通人性似的,它们用小爪子挠着男人的鞋,好像嗷嗷待哺的孩子。中年男人把手中提的奶酪放进宠物房,它们就迅速地钻进房里,开心地吃起来。

    “以前,人们都说,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其实,在爱的关照下,它们也会变得温柔、善良。更何况人呢?那些犯错误的人,往往是因为缺乏爱。”

    男人出神地望着两只老鼠,语重心长地说。他的眼里有一团光芒,像暖日一般给人温暖,他成熟的面庞上,泛着红光,这时显得年轻迷人。

    “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猛然对这个人充满好奇,迫不及待知道他隐藏的所有秘密。可是,他却不理我,继续自言自语:

    “如果重来,你还会不会帮那女孩拍照?”

    “不会。我、我情非得已。”

    “嗯。”

    我觉得他还有话要说,但他在此停住了。

    “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你相信我吗?我们什么都没做……她跟我说她要做作业。”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她。”

    “她怎么了?”

    男人没有说话,他把剩下的奶酪放进了宠物房里,然后关上房门。

    “我给它们喂食,是希望它们爱我,把我当成主人,听我的话。你懂吗?”男人说。

    我被他的话带入沉思,我思忖着傅妮过去的各种行为,好像把事情看得越来越清楚,然后觉得自己原来掉进了陷阱,却一直都没有意识到。一种恍然大悟之感,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但是,你自己也有问题,”男人又说。

    我对他信服得不行,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有过邪念。

    “人身上难免有一些瑕疵,但除了这些瑕疵,他可以是一个漂亮的人。有些瑕疵可以去掉,有些却无法去除,我们只能将它掩藏,不让别人看见。”

    他说得真好。我喜欢听他说话,他那把厚重的男低音,充满磁性和魅惑,他的话总是引人深思,充满睿智。面对他,我的心跳加速,急促难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崇拜也莫过于此了。

    那个下午以后,我跟中年男人开始频繁来往。经我追问多次,他终于告诉我,以后叫他老欧。

    老欧自己有车,他常常载着我出去。而每次出门,他总要带上墨镜。他带我上星级饭店,西餐厅,带我去打高尔夫,爬山,游泳。我们一起躺在泳池边上时,他问:

    “你想玩什么?”

    “我感到不适应,你过的生活离我太远。”

    “哦?是吗?”

    接下来的日子,老欧就不开车了。他买了两辆自行车,每天我们骑自行车出去。我们骑车进大街小巷,穿过各种日市夜市,有时拥挤不堪,我们只好推着自行车艰难前进,有时他一下子跑出很远,见我久久跟不上来,他会倒回来找我,责怪我不好好跟上他。

    有一次,我们很倒霉,骑了半天,口干舌燥,刚好路边有卖哈密瓜的,我们都馋得不行,一摸口袋,钱包丢了!两个人的钱包都丢了!这真是中了邪!我正懊恼,老欧把我叫住,他说:“这个时候,有人会比我们更倒霉。”然后,他凑到我耳边说:

    “听着伙计,待会儿我去引开他,你就趁机过去拿两个哈密瓜,听到没有?”

    我一阵惊愕,还没等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经溜着自行车向哈密瓜摊档冲去,经过摊档时,顺手取走了一只哈密瓜。老板一看,立刻大叫起来:“你干什么?竟敢偷瓜??”老板一边喊一边追上去。我左右张望,心中忐忑,却鬼使神差地跑过去,捧起两个大哈密瓜往车篮子上一放,就慌张地逃跑。老板看见了我,马上掉过头来追我。我拼命地骑,好像走慢一点就会丢了性命一样。老欧抄小道在前面路口等我,我们一起迅速把哈密瓜老板抛在脑后,直到他的呼喊彻底消失在耳畔。

    我们在一片草地上没来得及刹车,整辆车倒了下去,两个哈密瓜滚出去老远。我和老欧喘着大气,大笑着躺在草地上。等到呼吸平和下来,老欧命令我赶紧把瓜打开,说他渴得不行了。我指责他,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脱口而出:

    “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了!”

    话刚说完,他忽然安静下来,好像说错了话似的。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他说,“我们吃瓜吧!”

    他的脸上又露出迷人微笑。这是我吃过的最刺激最甜的哈密瓜。

    晚上,我们回到他家。玩了一天累坏了,我躺在他的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盖上了被子,而老欧则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睡着,西装外套滑落在双膝上。我爬起来,看着他被晨曦照耀的脸,下巴胡渣在阳光中闪烁。他的嘴唇,紫红紫红的好像染过唇膏一样,轻轻闭合,又在不经意间抿了抿,好像在做一个美梦。我对他的爱慕到了极致。我安静地靠近他,把西装拉起来盖在他的身上,忍不住去抚摸他的唇。

    跟老欧在一起的日子真是快乐极了,他总是有许多有意思的想法。我很留恋跟他一起的生活,但我不得不选择离开。虽然学校不再要求我退了,但人们看我的眼光充满鄙夷。我说过我非常看重别人对我的看法,我一直努力为自己构建一副光鲜的外表,好让所有人都羡慕我,崇拜我,喜欢我。现在,因为艳照一事,无论我多努力证明自己的纯洁,人们都不再相信了。在这种遭到整个群体蔑视和排斥的环境里,我怎么能生活下去?我需要逃离,去另一个地方,重新构建自己。真不知道,这种逃离,到底是无力的循环往复,还是螺旋运动,又不知道,这种螺旋运动是向上升华,还是向下沉溺。

    当我把退学的决定告诉老欧时,他一脸的失望:

    “你真的不上学了吗?还有一年你就毕业了。”

    老欧的手无所适从,好像不能理解我的选择,但其实,他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的。或许,他心里在问:我们不是过得很开心吗?如果我退学,以后就很难聚在一起了。

    “你打算去哪里?”老欧又问。

    我说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

    “有需要给我打电话。”他说。

    分别的时候,他站在门口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却又习以为常的样子。好像在说:“人生就是这样,最好的时候过了,就要分开的。”

    “我会找你玩的,跟你在一起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我说。

    老欧笑了。

    我选择退学,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傅贞。跟傅贞在一个学校,以前还是男女朋友,现在我出了这种丑闻,不但伤了她的心,更给她带来了生活的烦恼。我对她已经够愧疚了,不想再成为她的负累。她恨我,不愿听我的解释,她已经不相信我了。有一次我们在校道上偶遇,她装作不认识我,拉着她的同伴走过。这让我非常痛心。过往的风花雪月,良辰美景,不过是镜中花月。以后,会有另一个人上演我和她的曾经。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又能怨谁呢?

    还是走吧,离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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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是一个不愿沉沦的人。当我沉浸在麻木的放纵时,总会在深夜里谴责和诅咒自己。即使我与旁人有点不同,但我还是可以过阳光明媚的生活。那些屋顶下,房间里,被窝中,针口、安全套、自渎的事,让生活变得颓靡不堪。

    白天,我下定决心去找事做。虽然颓废的这段日子,我几乎失去人形,满脸胡茬,头发干枯凌乱,面容憔悴,但剃掉胡子,洗干净头发,穿上整齐的衣服,遮掩了我身上的伤口和颓废的曾经。大学没毕业,工作经历不堪一提,不想再去做跟文字有关的事情。这样,要找一份像样的工作真不容易。

    最后,我在一间蛋糕店当学徒。

    当学徒有几个好处,第一,什么都得做,够忙,尤其是身体的忙碌,那样晚上回到家我倒头就睡,再没有时间想多余的事情。第二,一天几乎都藏在面包房里,不至于遇见任何有可能认识我的人,无牵无挂,我就可以像人间蒸发一样重新做人。第三,有吃不完的面包。一个人首先把面包的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就不成问题了。

    面包店里员工不多,老板娘夫妇,两个学徒,一个面包师傅,一个糕点师傅,一共才六个人。我作为两个学徒中的一个,负责跟面包师傅学做面包,就是他拉完屎要我帮他擦屁股那种。而我的师父,他是个40多岁熊头熊脑的矮男人,整天穿着拖鞋出没,喜欢剥花生喝白酒,喜欢唱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我不喜欢他,但也不讨厌他。人都是为生活而奔波忙碌,我找不到理由来恨一个人。况且,跟面包师傅一起工作也没什么不好,没有压力。他自己会拼命地自言自语或者唱歌,我就可以一直保持沉默。

    至于另外一个学徒,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他跟糕点师傅学做蛋糕,常常在我面前吐苦水。午休的时候,我们俩一人拿了五个肉松面包一瓶美年达汽水,往面包房后门口的小板凳上一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他叫一龙,跟我年纪差不多,有一头褐色的头发,脸蛋圆,非常肉感。他一边吮着汽水,一边说:

    “唉,那该死的糕点师傅啊,好歹说句话,我都快被闷死了。你说我来当学徒,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哪知道该怎么做呀?做错了,他只看我一眼,还是什么都不说。他太可怕啦,尤其是那双眼睛,只要看我一眼我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你别管他,坐一旁看他做蛋糕就得了。”

    “那老板不把我炒成酸辣鱿鱼才怪!”他说着,抹了抹嘴角的面包屑,把最后一口美年达喝完了,还倒喷一口气。

    “你说要是能弄瓶啤酒喝该多好!”他说。

    我没有理他,抬眼就看见糕点师傅叼着香烟从糕点房里出来,手上捧着一个奶油蛋糕。他坐在小圆桌上,把脚一抬,踩在了板凳上。

    “噢,他来了,你看他那副德行,真受不了!”一龙拿起剩下的一块面包躲进面包房里去了。

    我看了一眼糕点师傅,他二十七八,一头直立短发,长得蛮结实。他扔掉香烟开始吃蛋糕。他吃蛋糕的时候,像在吃棒棒糖,每一口都要仔细咀嚼,这一点蛮有意思。我没多在意他,自己吃好后,也回到面包房去了。

    能在新的环境里接触一些人,能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我已经非常满足了。不再去写童话,不再去想过去。但是,过去不会因此而不存在。有时在入睡之前,脑海里就浮现往昔的一幕幕,美好的,肮脏的,都是我不想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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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学校我还能做什么呢?继续写童话吧?仿佛失去一切的我,哪里还有心情写童话呢?靠回忆吗?老欧可以变成划木艇去探险的大胡子老头,他家的老鼠可以变成一只会说话而且懂魔法的妖精,他们解救了黑暗世界里丢失灵魂的人们,其中有一个小男孩,因为战争失去了一条腿,他们就用特殊的草药给他治疗,最后这条腿又长了出来。小男孩很高兴,奔跑着回家,却发现自己的亲人都已死在战争中——他成为了孤儿。

    天啊,他曾何时不是孤儿呢?

    他最终是要流浪的。

    黄昏时分,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上,内心的孤独四处扩散。公交车驶过海边,西沉的落日映照在海面上,那海水,已经不是蓝色,而是黄黄的,海鸟在海上悲鸣,大约也在怀念曾经的美好。我想起了那一片湖,那栋别墅,还有湖对面的树林,树林里,我曾经跟傅先生一起钓过鱼,当时,他问我,要不要上大学。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跟世界上所有孩子没什么两样,我有父亲,有未来,那一刻,心生希望让我察觉世界的美好。谁料,现在竟落得如此地步。人事变迁,是最沉重的忧伤。傅先生还会回来吗?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会想念我吗?如果能到他身边去那该多好啊!我越想心里越是空唠唠的。

    到新闻学院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黢黢的。我原想找傅鸣聊聊天,看他能不能给我一点快乐,不料得到的是更大的失落。在校园里,我看见傅鸣跟一个女孩在西子湖边亲嘴,旁若无人的样子让我尴尬不已。我转身正要离开时,傅鸣看见了我。他追上来,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天啊,我还能说什么呢?我除了做一个路人,还能要求谁帮助我呢?我告诉他辍学的事,原因是我不想念书。不知道他是了解我,还是不在乎我,他居然没有问下去。我们——我指的是傅鸣和我,还有那个女孩——一起吃了晚饭,他们很快乐,他们会幸福的。而我,形单影只地踏上末班车,回家。

    租了个小房间。没什么行李。我放下小背包就趴在桌子上,不知道自己是悲伤还是累了。在我脑海闪现的,傅贞、傅妮、傅鸣,他们都越来越远,逐渐消失,而傅林柏还在遥远的地方,可望不可及,这时,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傅泓,我大哥。他在国外还好吗?他必定过上了特别精彩的生活吧?他或许会把这里的人和事,那些我觉得极其珍贵的东西忘记吧?我天真地觉得,傅泓到了天堂一样的地方,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越是这样想,我越想向远方的傅泓倾诉,告诉他一切真相。

    我倏地坐起来,从小背包里拿出日记本,好久不曾写过一个字了。翻开本子,墨迹还停留在那个没有结局的童话故事里。现在,我想写一封信给傅泓,想打听他在国外都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想跟他说说自己的不如意,同时,暗地里还想提醒他,别忘了我。

    诉说,总像射精一样,让人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傅弘兄:

    一别已经两个春秋,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你在大洋彼岸的生活怎么样?想必经历了更多新鲜刺激的玩意儿吧?我多么怀念跟你一起学钓鱼,学划艇,学游泳的日子,你总是把生活的乐趣带给我——们。我写信给你,因为我怕你会忘了这一切……”

    就像写信给上帝一样,我毫无保留地把长久以来的心事告诉了傅泓,不但包括傅贞和傅妮的事,还包括老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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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给傅泓写信都快成习惯了,孤独让一个人有了许多毅力。寄出去的信从来不期待回复,就像把信寄到天堂一样,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无论这个对象是谁。而傅泓无疑是最佳人选。而我每天的生活有什么变化?没有。没有变化,信也就无法写下去了,即使我是一个很好的童话作家。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也不得不跨洋越海寄出去,比如看见一个说话很凶的老太太,佩服她的生命力之旺盛,比如在路上拌到了石头,脚趾头黑了一块。不知道傅泓读到这些可笑的事情会发出怎样的嘲笑。转而一想,怎么会呢?傅泓如果喜欢我,就不会嫌弃我所讲述的一切,他会欣赏,甚至盼望收到更多这样的信吧?我开始担忧傅泓的感受了。

    于是,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写信了。不写信,就无所事事,独自在房间里,就忍不住要自渎。手在裤裆里摸来摸去,几次收了回来,又几次重新进入,连同阴囊一起捉,搓,拔,摇,撸,手越用力,动作越频密,感受越强烈,才觉得自己的生命在颤动。不再像从前那样,现在做完,已经没有了罪恶感,觉得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是人,都需要来一点,我不想做禁欲主义者。

    直到有一天,无论自己怎么撸,怎么频密,怎么使劲,手已经累得发酸,那种生命的颤动也不能来临,我常常感到生命的危机感——是什么开始变得麻木?是?是情感?是生命?

    幸好,这种状态没有继续下去。拯救我的是他,那个我常常自渎时填满我脑子的男人——傅林柏!有一天收到短信,看到“傅林柏”这三个字,这次不用撸,全身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傅林柏要回来了!

    这个消息胜过所有的自渎!

    我全身都抽搐起来,简直无法平静。我企图喝几杯冰水让自己镇静,却不料冰水使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我连续跳了两下,兴奋地倒在床上,哈哈哈地笑起来!看着空白的天花,洋溢着各种幸福,像看到了五彩斑斓的世界。全世界都明亮起来,活跃起来,再也停不下来。我又哈哈哈地径自笑起来!

    自从知道傅林柏要回来,几个夜晚都没睡好。半夜醒来异常兴奋,回想着关于傅林柏的很久以前的记忆,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皮肤,还有,他的……。然后,我又开始自撸,非常陶醉地,像在咀嚼巧克力,像在沐浴阳光,每一次都能体会到轻飘飘的感觉。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去火车站接傅林柏的那天。

    在漫长的等待过后,我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厚实的身体。他在人流中蓦地回首,像雄豹捕捉到猎物一般。他脸上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他的嘴唇依然那么鲜红,他看见我时露出的笑容还是像纯洁的孩子一般。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比从前更加年轻了,简直就像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让我抛开所有,拥入他的怀抱吧,我朝思暮想的,曾经用力量与速度来诠释的,曾经因思念纵情喷溅的——傅林柏,现在就在我的眼前。

    我冲过去搂住他的颈脖,嗅到他身上夹杂着烟味的体香,我的心,都融化了。

    “哦,我的小天使,想死我了!”傅林柏说。

    是呀,我仍然是他的儿子。可是奇怪的是,他还有三个孩子也在南昌等他回来,为什么只有我来接他火车呢?莫非他此次回来只通知了我吗?

    “别让他们知道,我这次,是因为你而回来!”傅林柏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掩饰,好像一点察觉不到其中的暧昧。

    “什么?”我佯作没听懂。

    “我这次不回家,我们找个地方住吧!”

    话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我心里的感受也变得越来越微妙,似乎感到了一种别样的东西在我和傅林柏之间张弛。傅林柏必然看出了我脸上的不解,他的脸上也给了我回答:让我们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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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今天是你的生日?怎么不早说!”

    晚上下班前,我和一龙又在后门喝啤酒,无意中说到我的生日,一龙听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无端地有点生气,反而把我吓了一跳。我说:“没关系,说不说不都一样吗?”

    “怎么会一样?至少我们可以给你留个蛋糕呀!”

    说着,一龙冲进了厨房,嚷嚷着向老板娘要蛋糕。老板娘也很同情的样子,却发出无奈的叹息。等一龙出来了,整个儿像泄了气的皮球,他说:

    “今天生意太好了,连最后一个蛋糕都卖出去了,怎么办?”

    我对一龙的认真感到好笑,同时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你们身边是不是也有一个人,总是为你争取你所不在乎的东西呢?虽然不在乎,但有人为你这么卖力去争取它,忽然,你也会觉得它重要起来了。这就是我此刻的感受。我忽然觉得,好久没过生日了,好久没人为我过生日了,然后,一阵心酸。

    “没事嘛,我不过生日的……”我讨厌自己的脆弱,因为一个小情节,鼻子就酸溜溜的,话再说不下去。

    “不要难过嘛,我给你唱生日歌吧?”一龙说完就要唱起来了。

    “去你的!”我佯作生气把他推开,“我才不要你唱生日歌,这么难听!你陪我喝两瓶酒,就够了!”

    “好啦好啦,真是狗咬吕洞宾呀你!”

    我们默默地喝着啤酒,望着幽蓝的夜空,很深邃很深邃的,好像有一股吸引力一样,然后斗转星移,周遭的一切开始渐渐消失。

    “你们都很看重生日吗?“

    “是呀,就在这一天,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我,让我的世界成为了可能啊!这个日子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意义重大的,所以总希望别人跟他一起庆祝。如果别人都不闻不问的,就好像自己是个孤儿一样,被人遗弃在这个世界上。”

    我回过头来看了看一龙,感到非常惊讶,凭这死胖子的脑袋,居然能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来!我想想自己的身世,再想想今天这个光景,一龙说得对,一个人被世界遗弃了,也就不会有人帮他过生日了。这样想着,我就往嘴里狠灌了一口酒。

    “以前都没人给你过生日吗?”一龙问。

    我不用花费力气,很快就回到了当时的情景。但我阻止自己的思路,我不愿意想起那些细节,因为我一直在尝试忘记它。是酒起了作用还是感情涌上来冲晕了头脑,当年的画面一幅一幅展现在眼前。

    “没有,一直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像我这种孤儿,不会有人给我过生日的!”我只有站起来,打断脑海里的幻灯片。我把啤酒瓶扔向垃圾桶,酒瓶却撞在墙上弹到地上。我不顾一切退回店里准备回家。而一龙则匆匆跑过去把酒瓶捡起来扔到垃圾桶。

    我没有醉,只怪夜色太迷人,甚至有些伤感。我走出面包店,街上灯火辉煌,红的绿的,车水马龙,人迹匆匆,一时竟忘了家在哪个方向。

    我正准备迈步离开,一龙从面包店冲出来,门口的铃铛因此“叮叮叮”地响。

    “哎你等等!”

    他追上来,把手伸到我面前,我定睛一看,他手里居然捧着一只小蛋糕!很小很小的,就像一个馒头,但是很精致很可爱,上面还有一颗殷桃!我眼里闪烁着泪光,心里充满了喜悦,我心里在问这是谁做的?但口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接过小蛋糕,就像接过一个“家”一样。

    “是蛋糕师傅刚刚做的。”一龙说。

    我愣了一下,居然是他?我不禁朝面包店张望,希望找到蛋糕师傅的身影。

    “他走啦,刚刚我出来的时候,他让我把蛋糕给你,然后就从后门骑摩托车走啦!”一龙也向面包店望去,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他肯定是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然后自己用今天剩下的一点点材料做成了这个蛋糕。看来,我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我看着手中的蛋糕,想象着蛋糕师傅坐在桌上吸烟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像融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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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吗?!”是傅林柏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幸福。我不得不回到当初,去回忆跟他一起度过的日子。跟他在一起,总是跟性有关。

    当傅林柏说要带我去吃饭,以此庆祝我的生日时,我真的吃了一惊。我开始疑惑,难道他回来是为了给我庆生吗?不会这么儿戏吧?他两年不曾回来了,这次回来必然有重大的事情要做才对。

    任凭我发愣,傅林柏只管轻快地走在前面,也不用回头,似乎知道我会乖乖地跟上去,就像一个害怕迷路的孩子。他截了一辆的士,然后回头看了看我,自己先钻了进去,伸出头来,让我赶紧。

    我被他弄糊涂了,全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您为什么会回来?”

    他笑了笑,只说:“你这话问得奇怪,这是我家,回来还需要原因吗?”说完,头也不回,只顾看车外流离的街景。

    傅林柏有点不一样了,的确,比从前更年轻,更有朝气了。我欣赏着他,却想不出一句话来跟他聊天,或许是紧张?或许有代沟?或许根本是不想说话?然而,在我心里,却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越沉默,越觉得彼此之间存在着什么。

    傅林柏就是第一个给我过生日的人。这天晚上,我经历了许多,在高档的西餐厅里吃饭,餐厅里华丽的灯饰就像我就餐时的心情一样,非常美丽。尝了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最后当然没有吃完,傅先生说要打包一点回去,可是后来决定去游乐场,打包的一点蛋糕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傅先生真的把我当成他的孩子了,当我坐在摩天轮上看着立在地上的他,在偌大背景的衬托下,他变得很帅,很感人,就像一首哀婉的歌曲,每一段旋律都足以催人泪下。他仰着脸,朝我的方向看过来,他肯定看不见我,但他知道我在那个车厢内。我让他跟我一起上来的,他却说希望在地上看着我。

    摩天轮越爬越高,傅林柏就离我越来越远,爬完半圈,摩天轮又开始下降,傅林柏的身影又逐渐清晰了。他真的是我的父亲吗?还是我的朋友?

    从摩天轮下来,我微笑着朝傅林柏走过去,他把原来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块表,银白色的闪着亮光,他说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尝试拒绝他,因为这块表太昂贵,而且他对我恩情已经够深,我心中有愧。可他笑着说:

    “没关系,拿着嘛,从现在开始,你需要常常看时间了。”

    “为什么?”

    “因为你要学会珍惜它!”

    我找不到话来拒绝他,只好收下。其实,我心里开心得很,手表很漂亮,戴在手上甚至有点奢华,正合我的心意。更重要的是,这是傅先生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一想到他专门为了我的生日去买这块表,我的心里像喝了蜜糖一般。

    “傅先生,”当我们沿江散步时,我温柔地问道,“您这次回来有什么事要办吗?”

    傅林柏把头拧过来,眉头稍锁,嘴角上扬,做出一副窘迫的样子,好像在说,为什么一定要办事才能回来?可是他并没有这样说,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大约走了十米,他才开口:

    “我离开部队了。”

    我顿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吗?您在部队呆了这么多年,而且……而且做到了上校级别,为什么要离开?”

    “是时候离开了嘛!”

    “那您以后做什么?”

    傅林柏又回过头来,还是刚才那般表情,似乎对我的提问感到很奇怪。

    “我准备回来开公司。”

    “真的?您准备开什么公司?”

    “还没想好呢!”

    晚风习习吹得人好舒服,江边的游人已经渐渐稀少,周遭都变得安静起来。风把树叶吹得飒飒作响,同时追赶着地上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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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林柏问我住在哪里,是不是自己租的房子,说想去看一看,但是已经深夜,为了不让他看见我住处的邋遢,我闪烁其词地说:“改天吧!”于是他送我到楼下,就自己到外面住酒店去了。

    第二天,傅林柏说要去买些东西,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本无事可做,便欣然答应了,而且多少为“约会”这事感到兴奋不已。特别精心地穿了件淡紫色格衬衫,灰白色毛背心和银色小西裤,我对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到可笑,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却频频偷笑。

    依然,傅林柏径自走在前面,全然不用搭理我,好像知道我会乖乖地跟着他。进了服装店,他双手插袋,边走边看,时而停留,摆弄一下衣物,然后问我的意见。只要他看重我的意见,我就有一种幸福感。按理来说,他比我更知道衣服的款式和面料,而我只知道根据自己的审美标准来判断衣服的好坏。不过,我还是很会扮演专家的。

    “这件衬衫不错哟!你觉得怎样?

    “衣领做工很细致,而且袖口是四扣设计,能彰显品位。不过颜色暗了点,还不如找件亮色一点的?”

    “嗯,说的也对。你觉得什么颜色好看?”

    “看你喜欢吧!”

    “你觉得什么颜色适合我呢?”

    “蓝色,天蓝色。”

    后来,傅林柏果真买了一件天蓝色的衬衣,我觉得这是很有个性的选择。他穿在身上,一定特别绅士,特别明亮,特别俊朗。最后,他也不忘问我:“要不要也给你买件衣服?”我说:“不用了,我改天自己买吧。”

    我们一起吃过晚餐,然后各自回家。

    这些天,傅林柏总是主动打电话来,约我吃饭,散步什么的。他马上要开始工作了,说在一家外企做副总,至于是做什么的,他却没有说。他兴致勃勃地说这个城市的发展现状和规划,他分析起各行各业人士的生活头头是道。他常常说着说着又把话题引回他在部队的年代,说他们的军官怎样强势,怎样折磨他们,怎样享受霸权。最后在一句“社会太乱了”结束他愉悦的心情。

    “要不,你来我这边住吧?”有一次,他对我说。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不好吧……”

    “我租了一个套间,三房两厅,非常阔绰,一个人住太浪费了。如果你过来,就不用自己再租房子了呀!”

    “其实,你为什么不回别墅去?”

    傅林柏耸耸肩,说:“离我工作的地方太远啦!”

    我“哦”地一声,低下头去不回答,他必然察觉到我在寻思搬到一起住是否合适,他也必然猜到,我心里有些害怕,害怕两个人靠得太近会出现各种尴尬。

    “没关系,看你自己的意思,喜欢就过来,或者你喜欢一个人生活。”

    其实,读者们都知道我的想法。我怎么会不想跟傅林柏住到一起,只是,我怕自己会无法自拔。我已经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为傅林柏跳动得频率越来越快,很多次,我望着侃侃而谈的傅林柏,从他的眼睛看到嘴唇,再从嘴唇看到喉结,再从喉结看到颈脖,看着他衬衣领缘上的肌肤,我的下体就会产生强烈的反应。我羞于显示自己的欲念,总是故作镇定。但越是抑制,越是让我的感受加强。我想,我真的喜欢上这个男人了!然而我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我应该跟女孩谈恋爱。这种想法,让我始终可以制止住自己的欲望。如果住到一起,我想我会决堤的。

    回到家躺在床上,我辗转发侧。脑神经像被惊扰的蚯蚓,狂乱地摇摆、跳跃。我的感情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或许傅林柏就是我今生的寄托。我劝告自己接受事实吧,既然自己真的喜欢男人,而且遇到了一个能让自己体验这种感情的机会,为什么不去抓住?如果傅林柏真的喜欢我,愿意给我这份感情,而我却因为那种毫无意义的道德评价而将他拒之门外,我此生还能快乐吗?可是转念一想,若傅林柏对我只是儿子般的感情,别无他想,那我岂不是很可笑吗?更糟的还有,遭到傅林柏的嫌弃。噢!我已不能想下去,越想越感到失去傅林柏疼爱的孤独和可怕。我渐渐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再受控于自己,却听命于一种声音——只要傅林柏要我做的,我都会听话地依从。

    那就搬过去吧,既然他想我搬过去。

    我来到傅林柏家时,对于尴尬的忧虑减少了一半。这个套间真的好大,而且三个卧室都相对独立,两个相邻,另一个隔着客厅,是主卧,有独立卫生间,傅林柏自然住在了这一间。他打开两个相邻的房门对我说:“你看喜欢哪个房间,剩下一间就可以做客房了。”他说。我挑了一间带小卫生间的,那样私密性会更好。

    “可以吗?”我问。

    “好的。”他回答中透露的顺从的语气,真让人感到高兴!

    就这样,我们住在了一起。

    如果我们各自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过着独立的生活,我们可以保持一种很正常,当然也是很不正常的关系。正常在于不会发生我之前所恐惧的事情,不正常在于,他曾经是我的父亲,如果不闻不问那也太奇怪了!但我们没有过上这种模棱两可的生活,傅林柏和我似乎更愿意坐在客厅里,彼此陪着对方,到了不得不回房睡觉了,才依依不舍地告别,而且,对于我来说,每一次告别都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噢,已经十二点半了!”他常常惊讶地发现。

    “真的耶……”我的下一句是“该睡觉了”,但我竟舍不得说出口。

    他把头别到一边去,一脸无奈的表情,然后轻叹了一声,说:“那就……回房睡吧。”口上这么说,他却不行动。每次都是我听从地答应:“对呀,很晚了,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其实我是在故作潇洒,然后“嚯”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进房去。

    “哎”,临进房前,傅林柏把我叫住了,“记得明天给我带点蒜蓉花生,我们喝两杯!”

    “知道啦!”我顺从地答应。

    傅林柏现在天天都上班,而我却无所事事。有时坐下来,我就感到很亏欠,觉得自己太没出息,应该到外面找点事做才对。傅林柏知道我的想法后,他就说:

    “你还这么小,不急着工作嘛!你以前不是写童话吗?趁着空闲,努力写作吧!”

    “嗯,好的。”渐渐地,我真的习惯了傅先生的安排,只要是他说的,我都只想依从,并享受着其中的暧昧感。所以,在这段时间,我又开始写一些快乐的童话,但我都没有拿出去发表,只是把他们写在自己的日记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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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林柏的工作大概很辛苦吧,有些晚上回来很晚,倒在沙发上扒掉鞋子就不会动了。这时我就慢慢地靠近他,欣赏他,被解开的衬衣扣子,被拉开的深蓝色领带,衬衣下面健硕的身体,里面隐约可见的白背心,最卑劣的是,我会忍不住看他的西裤,那个鼓鼓的地方,然后想入非非。

    他忽然睁开眼睛坐起来,火辣的眼神碰到了我的眼睛,他嘴角微微上翘,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了?”

    “噢,没有。”我也还之以微笑,不做过多的解释,为了避免接下来大家无语的尴尬,我会自然地询问他:“工作很累吧?你去洗个澡吧,我给你把水热上。”

    他首肯地说:“好。”

    过了一会,他就直接进了浴室。我看到他脱下的皮鞋和袜子东倒西歪,就忍不住要给他收拾。皮鞋已经很多灰了,我回头看看浴室,决定帮他擦擦看。

    “可以帮我拿一下衣服吗?”浴室里传来傅林柏的请求。

    “好的。你放在哪里?”

    “就在床上。睡衣。”

    我进入他的房间,一股夹杂着烟味的香气充盈着整个房间,瞬时感到全身都酥软。我匆匆在床上寻找,深蓝色睡衣就压在被子下面。我看到床头灯下面放着一本生意经,是关于酒店管理的,旁边有几张散乱的名片,我顺手翻看了一下,里面有一个叫欧尚国的人,头衔是市文学院院长!我猛然间想起了老欧,正疑惑,傅林柏就催起我来了:

    “你找到了没有?”

    “哦,找到了。”我放下名片就出去了。

    那天傅林柏洗完澡就很晚了,我们坐下看了一会儿电影,他就进房睡了。他进去后我才又想起那个姓欧的人来,他不会就是老欧吧?

    傅林柏第二天继续上班。我悄悄地潜入他的房间,却发现桌子上的名片已经不见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我坐在傅林柏的床上,晌午,因为缺乏线索,欧氏的事情很快就从我脑海飘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傅林柏房间的摆设。

    他的书是整整齐齐的,他的钢笔躺在书桌上,泛着明亮的光芒。他在电脑前放了一盒润喉糖,打开一闻,是一股很清新的味道,这会才想起来,傅林柏身上常常带着这种香味。折页窗前,摆了一个体操人体雕像,做着伸展独立的姿态。阳台,阳台上晾着他的衣裳,衬衣、毛巾、领带、牛仔裤、休闲裤、袜子,还有……内裤,黑色平角的,条纹的,深蓝的,银边的,那一处凸显的地方对我竟充满魅惑。

    我回过神来摇摇头,下身却剧烈地反应起来。我艰难地回到室内,躺到傅林柏的床上,我的手忍不住伸进下身,才刚碰到那个硬邦邦的东西,就迅速地缩回来。

    “不可以在这里,不可以!”我就冲出傅林柏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了。然后,我就纵情地自渎起来。

    我的身体像被解散了一样。闭着眼睛,横躺在床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打在我的身上,我感到了太阳的热度。微微睁开眼睛,看看身上的白沫,在阳光中很快干涸。我用手扫了扫,放到嘴里,一阵腥臭。

    彻底洗了个澡,精神异常清爽起来。

    下午,我就坐在书桌前,写了一篇童话故事,便热切地等待晚上与傅林柏的相聚。

    我买了几个菜一条鱼,准备晚上亲手做饭吃。我以前做过,做菜不会太难。刚把菜洗好,傅林柏就回来了。今天比往常都要早。

    “哟,你还会做菜呀?”傅林柏凑过来,有点惊喜地说。

    看到他脸上惊喜的笑容,我心里乐滋滋的,便应了一句:“不然你以为呀!”

    傅林柏拍了一下我的头,说:“那我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哩!”说完,就到客厅看电视去了。

    鱼太生猛,捉都捉不住,一刀下去,鱼鳍插进手里了。我惊叫一声把刀都扔下了,傅林柏寻声过来。看到我捏着自己的手指,赶紧过来掰开一看,一段长长的鱼骨头刺在里面呢,鲜血慢慢地往外渗。

    “没事没事,你松开手。”傅林柏捉住我的手,然后很小心地把鱼骨头从手指里拔了出来,鲜血马上哗啦啦地流。

    傅林柏把我拉到客厅,拿了些白花油,帮我包扎。

    “还是让我来吧。”傅林柏最后说。

    厨房了传来“吭吭吭”宰鱼的声音,看来这条鱼已经被成功尸解成片了。

    饭菜一上桌,真把我惊得目瞪口呆了,没想到傅林柏还是个大厨师,每道菜都做得色香味俱全,尤其是这条红烧鱼,滑而不腻。

    “怎么样?”他问。

    “很好吃呀,简直是大厨级别的!你以前常常做吗?”

    他露出了可爱的笑容。他说小时候生活艰苦,家里的家务都会做,他母亲以前做大排档,炒得菜色香味俱全,村里出了名的,家家户户办丧事喜事,都要找他母亲做菜。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就在旁边打下手,慢慢地自己也学会烧菜了。第一次听傅林柏将他的童年,那是一段艰苦的岁月,但他却一直乐观地对待,他的今天,都是通过他锲而不舍地奋斗得来的。傅林柏的形象在我面前越发真实亲切起来,我们一起吃过这顿饭,关系似乎变得更加亲密。

    傅林柏周末也不会闲着。他总是说有应酬,有时候晚回来会打电话告诉我。电话里说的是晚回来,其实,是不能回来。因为到我进房睡觉前,门口还没有他的动静,第二天起来时,发现他的房门是关着的。我很好奇他在外面的生活,但我也很知足地不会去随便打听。或许因为关系越来越亲密,对于他总是夜不归宿心里开始有点不自在。我就开始借机打听他的行踪:

    “你今天有应酬么?”

    “有一个。”

    “晚上我要等你回来吗?”

    “别等了,说不定呢。”

    “你不要喝太多酒。”

    “没办法,工作上的事。”

    “是你们老板吗?”

    “我就是老板。”

    “你们不会吃饭吃一个晚上吧?”

    “吃饭哪能吃一个晚上。”

    “那怎么一个晚上不回来?”

    傅林柏放下手上的报纸,看了看我,然后继续看报纸,并说:

    “有时去打牌。”

    “熬夜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

    口上说知道,实际上却一点也没有收敛。他依然常常出去应酬,从来不会想到带上我。我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他凭什么听我的呢?他是大人了,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一个小毛孩抓着他问长问短,似乎有点多管闲事。每每想到这里,我就很不高兴地躲进房里,把房门关上,剩下他一个人在客厅里。

    终于有一天,傅林柏出去应酬前凑到我身边说: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于是,我就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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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儿园给小朋友过生日,定做了30个蛋糕,蛋糕房忙不过来,老板就让我过去帮忙。我是学做面包的,进了蛋糕房手足无措。蛋糕师傅独自在出品间,手里拿着奶油芝士给刚出炉的蛋糕上花纹。看见我愣在一边,便开始教我操作,声音平和随意,简直没有正眼看我一眼。

    “你盛两勺面粉放入盆里,在玻璃盆里打四个鸡蛋加入一些苏打粉和糖,帮我拌匀。”

    “糖在哪里?”

    “抬头自上到下第三个柜子第二层第五瓶,加5勺匙。”

    他一边念,我就一边照着操作,等鸡蛋拌匀了,他就叫一龙开始拌面粉。

    “你根据我刚才说的,再做五份,然后过来帮我出品。”

    “哎!”我答应着。

    面粉纷纷扬扬漂浮在小小的空间里,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捕捉了它们细小的身影。包括老板娘,蛋糕房里四个人八双手都在忙碌,但却井然有序,我们成了一个生产链,彼此无缝对接,逐渐形成一种默契。我享受着这种默契,沉醉在这种小团体的快乐中。

    我给蛋糕师傅出品的时候,看见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他用沾了奶油的手指抓起肩上的毛巾擦汗,一不留神毛巾就掉在了地上。我见他不便去捡,就赶紧帮忙捡起来,但是捡起来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它。

    “帮我擦一下脸上的汗,都要滴到蛋糕里了!”

    “哎!”

    我虽然觉得这样做不太合适,但是在这种情形下,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给他擦了额头眼角的汗水,他就忍不住了,索性把上衣给脱掉,露出了胸前的梅花纹身和脖子上的金链。我留神看了几秒,觉得那是不详的征兆,蛋糕师傅居然在胸前有一朵盛大的梅花纹身!就像发现小白兔的身上有一条狼尾巴一样。蛋糕师傅没有发现我在打量他的纹身,只是全神贯注地做着蛋糕,奶油锥子在他手里就像神奇的画笔,左旋右转就变幻出漂亮的花样,几分钟,蛋糕上就呈现出一个童话世界。他的肌肉随着手起手落上下撩动,这光景真是一幅美丽画面。

    “这是……”忽然,蛋糕师傅停住了手。我回头看他时,只见他掰了一块蛋糕放在嘴里咀嚼,然后沉思片刻,皱着眉头,眼睛一下子抬起来向我投来犀利的目光。

    “怎、怎么了?”我有种不祥的征兆。

    “你自己尝尝。”他向老板娘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掰了一块蛋糕递给我。我一放嘴里,马上意识到问题:蛋糕是咸的!我把盐当成糖放到蛋里了!我正惊惑,想到蛋糕房里查看,被蛋糕师傅拦住了。

    “自上到下第三个柜子第二层第五瓶?”他问。

    “对呀,我……”我一下就哑了。我猛然想起来,第三个柜子分成五层,第二层应该是由下往上数的第二层,可我拿的是由上往下数的第二层,也就是第四层上的第五瓶调料!难道刚好是盐吗?我吓的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蛋糕房里一龙正在搓的三团面粉,心里开始恐惧起来,我闯祸了!

    蛋糕师傅摇摇头,沉思片刻,他忽然嚷起来:

    “一龙!你把我的糖放在哪个位置了?”

    一听到蛋糕师傅的口气,一龙就知道自己肯定闯祸了,他大惊失色地回答:

    “啊?自、自上而下第三个柜子……第二层的第五个位置呀!”

    “妈的!我让你放倒数第二层,你放在了第二层?”

    “什么?不会吧?”

    他打开调料柜一看,发现二层放的是糖,四层放的是盐。

    “你自己尝尝!”蛋糕师傅把一块蛋糕塞到他嘴里。

    “咸的!”一龙惊叫一声。

    “你他妈的脑子进水了吗?”旁边正在上模的老板娘一听,勃然大怒,“这不是浪费了一大包面粉吗?一龙你怎么搞的!好不容易接一个大单,你整这么个大头佛出来,三十个蛋糕呀,现在还做得出来吗?”老板闻声也从隔壁过来,对一龙又是一顿臭骂,说损失要从一龙的工资里扣呢!

    离最后时间只剩下三个小时,怎么算也只能做十五个蛋糕出来。老板娘急忙打电话给幼儿园,一个劲儿地道歉。我看见一龙垂头丧气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想把真相说出来,告诉老板娘其实是我拿错了调料。正要开口,就被蛋糕师傅打住了:

    “你赶紧去重新调鸡蛋,说不定还来得及!”他用犀利的眼神蹬了我一眼。

    “哦!”对于他的话,我感到异常紧张,除了照办,我想不到还有别的更好的反应。

    还好,最后我们赶出了25个蛋糕,再到外头买了5个凑数,这个订单总算有惊无险完成了。可是大伙都累得趴倒在地,连烘焙机都要冒烟了!

    蛋糕师傅、一龙和我每人拿了一瓶美年达,坐到后门去休息。我和一龙坐在门槛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喝饮料。老板娘见订单按时完成了,就不再扣一龙的工资了,但少不了要训他两句。一龙还在纳闷呢,他说明明记得是把糖放在第二层的……这时,我心里偷笑着看了看蛋糕师傅,他依旧坐在桌子上,享受地抽着烟,回头看了我一眼,也偷偷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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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精心打扮一番,只不过去吃顿饭罢了,没必要搞得紧张兮兮的。但就是觉得不能丢傅先生的脸。他是五星级酒店的老板,是有品位有气质有档次的人物。既然他决定让我参加他们上流人士的餐会,我就应该长他的脸。

    在镜子面前,我摆了又摆,蓝衬衫加米白马甲,打一条暗紫色领带——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又将自己打扮成小王子一般的人物。

    “走吧。”傅先生在房门露出半个人来,看见我还在不停地调整领带,有点忍俊不禁。我羞怯地还之一笑,在这个笑里我有一种自信,这样的我在他眼里应该是很帅的吧?他会喜欢我这样打扮的吧?他会因为拥有我这样一个漂亮的“儿子”而感到骄傲的吧?

    餐会上来的人不少,清一色都是四十左右的男将,有的肥头大耳,有的又黑又瘦,有的是结实的熊样,有的一脸清白。他们一见面便开始“兄弟”长短,又说是“多年战友”,寒暄了两句抱的抱搂的搂,非常热情。

    有一个眼睛像汤勺一样的举起酒杯说:“咱们战友的感情非同一般,曾经把命都甩出去了一起上战场,现在想起来依然感慨不已!”说完大伙便饮尽一杯。

    又有一个长得还蛮帅气的洋葱头接住了汤勺的话,说:“老范你当年是不是跟我们一连的呀?如果是,你应该也参加了那场黑山之战吧?”

    “哎呀,说到黑山之战你还别说!”汤勺拍了一下桌子,“当年差点要了我的命,他们把我抓住了,绑着手脚扔到猪圈子里,等到天黑后,准备偷偷把我枪毙啦!他们让我站起来,我被绑住了手脚呀,一站起来马上又摔倒。连续站了几次才站稳,他们就举起枪来吓唬我,我心里是一个害怕呀!”汤勺绘声绘色地还原着当年的情景,好像面前的兄弟们成了他的敌人似的。

    “对,你真得好好感谢林柏兄呢,不然你就没命啦,还做什么参谋长呀!”一个猴子脸急不可待地说。

    汤勺忙举杯对傅林柏,严肃地顿了顿,说:“林柏兄,来,敬你一杯!如果当年没有你那一枪,也就没有了我老范!也就没有了我的今天!我为你做再多的事情也难报救命之恩呀!”

    傅林柏客气地举起杯来,说:“言重了,言重了,老范!你帮我的够多了!这次回来南昌,还不是多亏了你呀!”

    说完,两人一饮而尽。

    我真想到原来傅先生还有这样的非同寻常的经历,他居然上过战场?他居然救过人?趁其他人相互聊天的时候,我低声问他:“你还上过战场啊?”他回过头来,温和地答道:“对,那会儿还很年轻呢,比你还小!”傅林柏因为喝了几杯酒,脸上红扑扑的,皮肤也变得细致柔嫩起来,嘴唇赤红赤红的,又热又辣。

    我对眼前这些酒肉都无兴趣,但心里却暗暗高兴。我对他们的过去有一种好奇,确切地说,是对傅林柏的过去感兴趣。傅林柏让我参加今天的餐会莫不是别有用心,让我有机会了解他的过去吗?我对傅林柏的了解又深入了一层,我又进入了他的另外一个生活圈子。这个圈子关于他的过去的世界,人们说,过去的世界无论再艰苦都是美好的,而我进入了他那美好的岁月里!

    “林柏兄,这个小兄弟是那个呀?”汤勺看了我许多眼了,我预感到他会问起我的。

    “是呀,林柏兄,是不是你儿子呀?是不是那个叫傅鸣的?差不多这么大了吧?”猴子脸猜测道。

    “噢,不是,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朋友!傅林柏居然用“朋友”来形容我么?我心里大吃一惊,回头看了傅先生一眼,他正好也回过头来。尽管如此,我没有料到的是,饭桌上的其他人比我的反应更大。他们一下子安静下来,举起的酒杯也搁置在空中,好像忽然发现饭桌底下藏了个定时炸弹似的,彼此面面相觑。

    “老傅,你还在玩这个呀?”洋葱头试探地问道,好像说错一个字都有可能让定时炸弹爆炸似的。

    众人安静了片刻,是老范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你胡说什么呀!老傅已经有四个孩子啦!我去年才见过嫂子呢!”

    “对对对,嫂子长得可漂亮啦!”猴子脸说。

    我开始不理解他们的对话,一阵云里一阵雾里的,好像有一些在场的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的东西被藏着掖着,谁都不愿意说出来。只见大家又喧闹起来,彼此碰杯祝酒,可是马上,有人问了一句:

    “对了,今天尚国怎么没来呀!”

    所有人又安静下来,好像被蛇爬上了脊背一样,老范还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气氛相当局促。

    “尚国哪里还有脸来?他躲都躲不及呢!”

    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说话者身上,他是一个国字脸的小眼睛,满脸胡茬,脖子上有一对斧头的纹身,先前一直沉默,自己一个人喝闷酒。这会儿却冒出这样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把大伙都震住了。

    “你说什么,你这个猪!”老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像马上要冲过去揍那个斧头纹身一样,很明显带着强烈的酒劲儿。他身边的几个兄弟站起来拉住他,劝他不要冲动。

    “我真搞不明白,你们居然把一个变态佬当成英雄一样追捧,为了什么?”斧头纹身上齿咬着下唇,摸着下巴说道,一脸欠揍的样子,“你看那小白脸,长得还挺帅呢,哈哈哈!死性不改!”他忽然扫了我一眼,那眼睛就像一个陷阱,让人不寒而栗,我低下头回避他的眼光。

    他才说完,旁边的长头发就给了他一拳,傅先生过去制止,却被两个人冲上来凶猛地推开了。

    “别闹!”老范镇静下来,大吼一声,举起手中杯,对斧头纹身说:“豹子,我已经快醉了,但我还是敬你一杯,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给林柏留点空间!”说完,饭勺一骨碌干了一杯。

    闹剧就这么结束了。我感到一脸惶恐,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的事情。傅先生回到我身边坐下,捉住我的手,好像在制止我的好奇,好像在说:“什么也不要问。”而我,只有眼睁睁看着他。

    分手的时候,老范拍着我的肩,说:“小伙子,好好照顾老傅!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回来的路上,我们没有打车。半夜,路上已经空荡荡,只有星星和月亮。傅先生喝得有点多,已经走不顺当了。我艰难地扶着他,上了天桥,下了天桥,走过霓虹灯闪烁的街道,我们进了公园,树木夹道,我们走累了,倒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歇息。

    傅林柏好像在回忆。他看了我一眼,一个劲儿地笑,笑得真腼腆。他又看了我一眼,又露出腼腆的笑,重复几次后,他就摇摇摆摆倒在了我的身上。

    我凝视着他,感受着习习凉风,清新的空气,还有浪漫的夜的味道。我搂着傅林柏,他像孩子一样躺在我的大腿上,说真的,蛮沉。一阵无名的冲动涌上心头,我竭力制止自己,试图平复心情,但我做不到。我仰起头来,让自己不要看,不要想,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他的身体的力量,已经不断地刺激着我的荷尔蒙。我埋头吻傅林柏,我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感受他的温润,他忽然也配合起来,他的舌头伸入我的口中,他吮我的唇,带着一点点的酒精的味道。傅林柏的手慢慢把我搂紧,他坐起来,用他的力气将我驾驭,他渐渐向我倾来,把我压在长椅上,他抚摸我,由上而下,我烈火中烧,逐渐沦陷。

    我想,我也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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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客厅里,一边回味昨晚在公园里发生的事情,一边等待傅林柏的出现。我将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我想,应该是他向我表白一切。

    傅林柏刚刚洗完澡从房间里出来,穿着褐色摇粒绒浴衣。他脸色红润,神清气爽,看见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有点羞怯。作为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当他展现羞怯这一面时,我了解他内心或许多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时下,同性恋依然是一个笑话,而且,跟一个比自己小将近二十年的男孩子发生关系,影响更坏。可是此刻,我的心里充满幸福。我庆幸遇上他,庆幸他喜欢我。我有这种想法,充分证明了我的天真,世道险恶,人心叵测,一个二十岁的孩子,从来不懂得一个四十岁男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但此时,我享受着我们之间的暧昧情感,并没有想得太长远。

    他递给我一瓶牛奶,在我身边坐下,用欣赏的眼神凝视我。我对他保持微笑和顺从,就像一只期待安抚的宠物狗。他把我搂入怀里时,我全身还在颤抖。他说:

    “你跟着我吧?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其实心里一阵暗喜,这一句话,已经可以把我融掉了。

    他继续说:“你不会怪我吧?我想我真的爱上了你。第一次在火车上遇到你,我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然后把你带回家,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你。但我始终不动声色,因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我怕误了你。”

    “不会的,”我说,“我一直很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嘛?”

    “作为父亲吗?”

    “你说,有没有儿子想跟父亲做爱的?”

    他听完吃了一惊。笑道: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一些哦。”

    说完,他用圆圆的双眼看着我,好像对我有新的认识。

    “我在洗头店当学徒的时候……”我把从前没有说完整的故事告诉他,那些男男女女之间的事情,在我看来已经是家常便饭。

    他认真地听着,仿佛面前出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等我讲完,他莫名地用双臂把我抱紧,在我耳畔说:

    “你就是一个小妖精!”

    夜里,他让我上他的床,我们彼此拥抱,一起进入甜蜜的梦乡。

    第二天醒来,阳光完美地从窗帘倾斜进来,打在我们的床单上。傅林柏搂着我的腰,他深沉平静的呼吸在我的脖子后面轻轻骚动。我回头仔细端详这副熟睡的如孩子般的面孔,我只想这样跟傅林柏在一起,沐浴爱床,别无他求,我情不自禁钻进他厚实的胸怀里。

    傅林柏感觉到了我的骚动,他也把我搂得更紧,大腿一抬,压在我的身上,整个儿地把我劫持,这时,他迅速地伸手抚摸摸我,揉弄我。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宛如一体。完事后,我赤身地爬起来,看着傅林柏,赤身的傅林柏也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们相对而笑,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幸福洋溢在美好的晨光之中。

    这样的情形开始驾驭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爱越来越疯狂,就像彼此都处于半醉状态一样。傅林柏很久没有因为工作而夜不归宿。每天,他迫不及待地回来,拉开皮带,我们就开始做爱。他善于改变各种姿势,每一种姿势都赋予我强烈的快感,我深陷在他的两腿之间,无法自拔,他充分地填满了我内心的空虚和寂寞。他富于力量和节奏,常常把我融掉,我变成了羽毛,完全没有了重量,飘飘然升上天堂。

    我们改变地点,在酒店里,KTV包厢,在车上,在博物馆,在咖啡馆的洗手间里,有时候甚至在公园的隐秘处。地点的改变增加了我们的刺激感,使我们的爱更加狂热起来。

    有一天,我们一起坐摩天轮,原本是为了看城市夜景,不料在箱体内欲火难耐,互相动作起来。但是这一次,傅林柏单漆跪下,我正惊讶,心里觉得委屈他,想阻止他。但他冒出三个字:“不要紧。”傅林柏把嘴张得大大的,好像要把握整个儿地吞下去。直到我们的欲火热烈地燃烧起来,我准备俯下身去时,他却说:“这次你来!”然后,他背过去,双手支撑着摩天轮的排椅,我在战战兢兢中长驱直入!摩天轮摇摇晃晃,徐徐上升,抵达最高点,城市的夜景全然展现在我们眼底。我的动作更加猛烈而急促,我感到傅林柏也在加速收张,到达顶峰的时候,我甚至大声呼喊起来,才能把全部力量集中起来。傅林柏更是仰天长叹,面红耳赤。我倒在傅林柏背上,我们就这样联在一起,一动不动,彼此吐着粗气。

    当摩天轮抵达地面,傅林柏西装革履走出厢门,我跟在他身后一米远的地方出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厢里发生的一切。离开人群,我们一边奔跑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自从这次以后,傅林柏越来越喜欢接受我。他像一只卑微的小狗,要从我这里乞求爱与安慰。而这个时候,我的幸福感更为强烈,因为我产生了错觉,傅林柏是我的,全然属于我的,私有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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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有时会跳舞,在明亮的窗前。

    一小撮一小撮乌黑而弯曲的毛发被轻轻地堆放在阳光直射的地方,每一根毛发在阳光下透出棕褐色的光泽,另这是一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剪下的。

    “你的毛真浓密,而且很黑!”傅林柏抚摸着我,感叹道。他的右手拿着一把大剪刀。

    “你的却有些发黄,是不是因为年龄的缘故?”我猜想,一边抚摸着傅林柏的头发。

    “不,从小就是这样。”

    “是少年老成?不过很长。”我哈哈大笑。

    傅林柏认真地把我剪了个光秃秃,然后挤出一掌的剃须膏轻轻涂在我身上,慢慢地揉捏,铺开,直至把所有短毛都覆盖住,他举起剃须刀,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帮我把剩下的短毛剃掉。

    “腿张开一点。”他的剃刀往深处走,害我非常瘙痒。

    “快一点,我受不了了!”我嚷道。

    “别动,小心弄伤了!”傅林柏双肘压住我的大腿,不让我轻易动弹,把我的毛剃得干干净净,看起来一点都不习惯了!

    他帮我剃完后,我们互换位置,我开始帮他剃毛。

    “除了做爱,我们还做了什么?”我忽然问。

    “这样还不够吗?”傅林柏说。

    “我们能做点别的吗?”我问。

    “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我听你的。”

    我放下剪刀,挤出一掌的剃须膏,轻柔地抹在傅林柏身上。

    “能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吗?”我一边把剃须膏均匀地铺开,一边说。

    “多久以前?”傅林柏轻声问。

    “比如,你当兵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你跟我差不多年纪吧?你已经喜欢男人了吗?”我把剃须膏抹到了他的深处,他主动把双腿张开。

    傅林柏点了一支烟,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过去,就不要再提了吧。”

    听他这么说,我停下手中的剃刀,直视他的面孔,有点不高兴地说:

    “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能说!”

    我现在觉得,他和我不再是父子关系了,我们是情人,我们是平等的,于是,我说话的语调变得有点冒犯,虽然我担心他会恼我,但是挑战他的脾气让我有种胜利感。

    傅林柏深深抽了一口烟,在烟灰缸里把烟末弹掉。他好像在思考,接下来的故事应该怎么说。而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他抽烟,烟雾在他脸上升腾时,我又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另一面。他过去在我面前,大概也在努力扮演一个不吸烟不喝酒无私无欲的纯洁男人。

    “不愿讲就算了。”我给他一个台阶,我确实也不想让他为难。

    他充满爱怜地看着我,又吸了一口烟,开始说出真实的故事。

    18岁那年,傅林柏无法忍受贫穷的生活,他决然离开家乡,应征入伍。因为他性格内向,刚进部队没什么朋友,心里一直很孤独。他每天按时起床,在队伍里默默地训练,吃饭的时候,别人总是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唯独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傅林柏忍受着孤独,努力保持积极上进的心态。训练结束后,还到部队图书馆去学习。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当时在图书馆做助理,专门帮别人借还书。傅林柏常常到图书馆去,他们很快成为了朋友。

    傅林柏19岁生日那天,助理送给他一本《西方文明史》。这本书其实是从图书馆偷出来的,因为傅林柏一直很喜欢,助理就趁管理员不留意的时候把书夹在腋下偷了出来,悄悄送给傅林柏。不料,这件事被战友揭发,傅林柏和助理被罚站广场,面壁思过。东北的冬季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两个青年在墙角紧紧拥抱,互相取暖。这次以后,两颗孤独的心灵走到了一起。

    夜里,他们偷偷来到河边,借着鸭棚架子的遮掩,宣泄蓬勃的欲望。皓月当空,两个洁白的胴体热烈燃烧,不顾周遭的肮脏和冰冷。

    纸包不住火。有一天,他们在牛棚草垛里做爱时,被战友豹子发现。豹子倒没有揭发他们,却开始以此威胁,要傅林柏和助理为他做牛做马。最过分的,豹子兽性大发时,把傅林柏拉到草垛里将他强暴。助理知道后,火冒三丈,决意要置豹子于死地。在开车去采购新书的路上,企图把豹子撞死。结果没有成功,豹子终于把他们的事情告发了。

    助理为了保护傅林柏,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傅林柏是被强迫的。豹子因为喜欢傅林柏,也做了假证。于是,部队以“行为不洁,亵渎军队威严”的罪名,将助理逐出部队,而傅林柏继续留在部队。后来不久,战争爆发,傅林柏在战争中立了功,退伍后,留部队工作。

    傅林柏把故事讲完,已经抽了三根烟。一说完,他就挑起眼看我,好像在问我对于这样的他,我怎么看。

    我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一切跟放电影一样,难以置信。

    “你说豹子喜欢你?”

    “当然,我必然拒绝他,他一直怀恨在心。”

    “那个图书馆助理现在在哪儿?”

    “在南昌。”

    “在南昌?”

    “你见过他。”

    “我见过他?什么时候?上次的饭局上?”

    “那次他没有来。”

    “欧尚国!”

    “在此之前,你们已经认识了。”

    “怎么可能?”

    “改天我带你去见见他,怎么样?”

    “你们还有联系?”

    “一直有联系。”

    “可是,那么,你们的关系是?”

    “他一直没有成家。我对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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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疑终于被证实。

    那天,傅林柏把我带到市郊一幢小房子前,门一打开,老欧从里面走出来!我跟老欧是那么熟悉,而他跟他又是那么熟悉,可是,当我们三个人站在一起,气氛却变得非常奇怪。

    我们相互对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傅林柏解释说:

    “国尚是文学院院长,你还不知道吧?当初给你们找学位,还是国尚帮的忙。”

    “你们什么都知道,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我有点不高兴地说。

    “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老欧说。

    “你不会随便说出去的,对不对?”傅林柏补充道。

    “你们是怕我说出去,所以一直不告诉我真相吗?”我问道。

    “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老欧又说。

    我们三个人,一起共进午餐,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下午,就在这个小房子里。到了晚上,傅林柏还没有回去的意思。老欧提议晚上就在这边过夜,难得重逢。

    洗过澡,我看见老欧斜在沙发上,色眯眯地看着我,他这副表情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傅先生呢?”

    “他在房里铺床。”

    “哦,只有两个房间,怎么办?”

    “随便,我可以睡客厅。”

    “这……”

    没等我说完,老欧已经把我拉到旁边坐下。

    “真想念跟你一起度过的日子,跟你一起非常舒服,难怪林柏会喜欢上你。”

    “你直接说吧,想干嘛?”

    他凝视着我,对我的直接表示诧异,但是我们心照不宣,他迅速开始动作起来。

    我挣开他,大声说:“我现在是傅林柏的人,你得先得到他的允许!”说完我哈哈大笑起来,以表示我在开玩笑。

    老欧没有理我,整个人压过来。我大喊:“傅林柏!傅林柏!看看老欧这流氓样!”

    一切好像在开玩笑,其实我是真的介意。我以为傅林柏一定会跑出来表示反对,可是,我对他们的了解好像还不够。老欧把我抱起来冲进房里,把我往床上一扔,浴巾被扯掉。我挣扎着爬起来,看见傅林柏赤裸着身体,坐在地毯上,保持着往日的微笑。可是这时候看来,他的微笑变得有点狰狞。没等我多想,老欧整个人扑在我的身上,我已经动弹不得。然后是另一双手,把我的下身往后拖,被人亲吻,吞噬。凌乱中,我开始变得酥松无力,像刀俎上的肉任人宰割。我逐渐失去意识,疼痛一阵接着一阵,应接不暇,直到脖子后头一阵发麻,我像全然消融了一般,化作一地羽毛。全世界都安静了。

    第二天醒来,我赤身躺在床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异常温和。

    我爬起来,发现身上有点酸痛,才记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打开房门,看见老欧在看报纸,傅林柏在张罗早餐。他们若无其事,让我怀疑一切只是梦靥。

    “你们昨晚做了什么?”我有点责怪的语气。

    “我们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老欧放下报纸,看着我偷笑。

    “可把我累坏了!”我说。

    “你快乐吗?”傅林柏问。

    既然是傅先生问的,我便害羞地点头。

    事实上,我的确有一种荣幸感,因为有这种想法,我一度觉得自己很贱。这是因为爱的原因吗?即使有一点点的不愿意或者委屈,但如果这样可以让对方满足,委屈就不值一提,因为心甘情愿。

    除了做爱,阳光晴好的日子,我们三个常常出去游玩。三个人可以敞开心扉,毫无顾忌,就像多年的老朋友,彼此存在于对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从咖啡馆出来后,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一回头,那个人又隐藏在人群中。是我多疑还是真的有一双秘密的眼睛呢?

    有时候我想,老欧跟傅林柏之间好像有某些秘密不想让我知晓,这让我十分苦恼。好几次,我无意间走进书房,他们原来谈论的声音忽然就停止了,傅林柏把我拉到他身边,亲吻我,然后我们在书房里做爱。他以此说明他很爱我。

    然而,我有一种很不确定的感觉,或许是我要求太苛刻,希望对方百分百向我袒露心声,而不仅仅是用力地做爱。退一万步,如果不是因为爱他,我对性毫无兴趣。

    傅林柏和老欧更像情人,他们完全可能旧梦重圆,而我只不过是第三者,满足他们饥渴的猎物。

    “你有没有想过,跟老欧一起生活?”有一次我问。

    “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傅林柏说。

    “我是说你们俩,除我以外。”

    “你在说什么?我们都不能没有你。”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问得太多你会迷失自我。”

    “你们在商量什么秘密?我不能知道吗?”

    傅林柏圆圆的双眼看着我,感到惊讶。然后他的眼睛两边漂移,轻轻地说:

    “我们谈工作上的事,你没必要知道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下次你可以参加,我对你毫无保留。”

    他的话说得真好听,但我感觉得到,他在掩饰真相。但他说的滴水不漏,以致于我无言以对。

    “好啊,我只是想听一听。”

    当我这样回答时,气氛忽然变得很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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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排山倒海的呻吟过后,傅林柏、老欧和我无力地躺在床上。

    我紧闭着双眼,掩饰着内心的委屈和烦躁,这样的关系和生活我已经无法忍受。除了做爱,我们没有再多的交流。从前对傅林柏的仰慕一点一点地消失。我以为我们可以平等地相处,我以为我们的心灵会越走越近,然而现在全部都向相反的方向驶去。他依然以家长的身份自居,控制着我的自由,曾经我甘愿放弃自由来换取他的爱,如今我希望他尊重我。而他真正在意的是老欧,他跟老欧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在一起的多。他开始对我不闻不问,只有在发泄欲火时才会想到我,而且,他乐意跟老欧分享我。

    终于,他再次没有经过我允许,脱掉我的衣服时,我给了他狠狠的一脚。那一刻,时间停止了一般。我说:

    “今天,现在,我不想做。”

    然后,我穿上衣服跑了出去,留下他和老欧在房间里。

    过了晌午,老欧出来,安慰我说:

    “每个人有自己的价值,不要提出过分的要求,不然对你是很危险的。”

    “你是在恐吓我吗?我的价值就是给你们发泄吗?”

    “你是我们的爱。”

    “混蛋!”我给了他狠狠地拳,这一拳也被傅林柏看在眼里。他对着我摇头。

    “你们都是混蛋!”我指着他们俩骂道。

    晚上,我自己弄了点泡面吃,刚吃完,傅林柏冲进厨房来把我抱了出去。我挣扎着,问他要做什么?他说没有把我调教好,今天要好好调教我。他的声音完全变了,变得凶残乖张。我被扒光了扔在床上,他用皮鞭子鞭打我,我痛得嗷嗷叫。他强行把我做了,我欲哭无泪。老欧蜷缩在窗台上,露出不忍的神情。这一夜,天翻地覆,全世界都变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曾经的幸福,现在变成恐惧和憎恨。天使终于露出了他恶魔的真面目。

    一觉醒来,我以为一切都是噩梦,旁边的傅林柏,那个曾经温柔善良的傅先生,他现在赤身躺在我身边,就像一只熟睡的野兽。我的口腔一阵干涩,舔一舔嘴角,一股腥臭。胸口一阵发闷,我迅速爬起来冲进洗手间,哗啦哗啦地吐了个痛快。用冷水洗过脸,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曾经的小天使,小王子,现在跟一只狗有什么区别?为了爱,这一切都值得吗?爱是这样卑贱,这样没有尊严的吗?傅林柏内心沉睡的恶魔,终于被我的百般依从唤醒了!

    忽然,傅林柏从我背后紧紧把我抱住,他含含糊糊,好像没睡醒的样子。他说:

    “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我这样做,因为我太在乎你,我怕失去你。请原谅我。”

    我无力地倒在他的怀里,大声地哭泣。

    这一切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我们继续三个人生活,但,我开始到外面找事做。因为,我有了危机感,我过分依赖傅林柏和老欧,哪天他们抛弃我,我将是死路一条。

    傅林柏再次带我去参加他的聚餐,他说:

    “你不是说想了解我的工作吗?这次正好,我约了几个朋友谈合作,你一起去吧?”

    “算了,我去了也帮不上忙。”

    “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安静地坐在旁边。你可以先了解,帮不帮忙以后再说。”

    “那好吧。”

    包厢里的灯光金黄金黄的,四面都是镜子,显得房内非常宽敞明亮。除了大圆餐桌,包厢里还有茶几和皮沙发,上面摆着水果。没有就餐之前,人们坐在这里闲聊。傅林柏的客人渐渐到场,他们一个个穿得西装革履,正儿八经。人到齐后,菜品陆续端上来。我按照傅先生的吩咐,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我悄悄地观察在座的每个人,其中有一个卷发的男人总是对我瞄来瞄去,我以为他在哪里见过我,便毫无顾及地盯着他。如此一来,他很不好意思,便举杯给傅林柏祝酒,说希望有机会合作,助傅林柏一臂之力。傅先生一副谦卑的样子,连连道谢。

    第二天,傅林柏和老欧再次在书房里讨论,甚至争吵起来。当时我正在书房里写作,听到他们的争吵,我便起身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奇怪的是,今天书房的门关着,有意不让我听见。才靠近书房,里面就传来老欧义正言辞的声音:

    “我不同意!你怎么能答应这样的条件?你把他当做什么了?”

    傅林柏仍然非常平静,他的答话清不清楚。

    他们在讨论谁呢?

    几天以后,我们正在吃早餐,傅林柏忽然很关心我,说:“最近心情怎么样?”我说还可以,有什么事吗?他说什么都瞒不过我,便向我坦白似的说:

    “那天跟我们一起吃饭的客户中,有一个叫何总的,他想认识你,要不,今晚你跟我再去会会他?”

    “想认识我?哪个?是卷毛的那个吗?”

    “对,你怎么知道?”

    “那天我就觉得奇怪,他老是看着我,我以为他认识我。”

    “他大概就是想确认一下。”

    我心里感到莫名其妙,但只是陪傅林柏再去吃一顿饭,也没什么不可以。

    于是,晚上老欧载着我和傅林柏前去赴宴。包厢跟上次一样,只有何总一个人。因为人少了,包厢里显得特别空旷。何总一见我们到来,就异常地热情,对我更是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我也对他友好地笑了笑。

    饭局在和谐的氛围中进行,傅林柏比平常说得要多,好像在努力地维持这种和谐,老欧则一言不发。饭吃到一半,傅林柏接了个电话,然后说有急事先走开一会,让老欧送他一程。何总非常满意地向他们道别,门一关,包厢内只剩下我和他了。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掉在了局里,危险正在逼近。

    何总开门见山,说第一次看见我就很喜欢我,从傅林柏那里知道我是同性恋后,更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欲火。他放下手中的餐具,向我扑来。我无助地流下一滴眼泪,漫长的流浪和孤寂永远无法终止,以为拥有的归宿,原来只是另一段流浪的开端。

    我一声不响回到住处。老欧站在门口等我回来,开口就问:“怎么样?没事吧?”我说没事,然后无力地往房间走去。

    我一直睡到下午,挣开双眼,看见阳光把整个房间照得发亮,但我心如刀割,捂着脸痛哭起来。最终的答案是,傅林柏出卖了我,在我和生意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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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不料一大早,一个女人敲开了欧尚国的家门,不是别人,正是傅林柏的妻子。傅林柏看见傅太太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他继续斟满一杯牛奶,一边喝一边慢慢地从厨房走出来。

    “傅林柏,你不是个东西!抛开家人,跟两个男人同居!一把年纪了,真不要脸!”

    “他们是我的同事。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不是东北吗?跑这里来做什么?还偷偷摸摸连家里人都不告诉?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傅林柏没有理睬傅太太,撕下半边面包,往嘴里送,然后喝了一口牛奶。

    “你是什么人?”傅太太把矛头转向欧尚国,“你也是臭不要脸的,勾引我的男人?你们以前做过什么我不管,现在他是我的人,请你有多远滚多远!”

    “闭嘴!”傅林柏没等欧尚国说话,抢先训了傅太太一顿。

    这时,我拉着行李从房间里出来,准备离开。傅太太看到后,哈哈大笑,她说:

    “你这个小妖精,打从来到我家,就一身的妖气!傅贞已经被你伤害,傅妮你也不放过,现在还勾搭上他,你是哪里来的孽障,我若不将你收拾,你定会继续祸害人间!”

    傅太太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她忽然举起手枪向我这边射过来。我大吃一惊,迅速躲进房间。傅林柏和欧尚国也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去抢夺傅太太的手枪。

    傅太太把手枪转向傅林柏,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傅太太失声痛哭,她说:“傅林柏,我跟了你二十年,难道就连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都不如?你不喜欢女人,当初又为何娶我?如今青春耗尽,还遭受这种奇耻大辱,你对得起我吗?”

    “傅太太,你先把手枪放下吧,事情没有你想得这么糟。”

    “你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是吗?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年少无知,贪玩放纵就罢了,现在都一把年纪了,还想不明白?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你不要在这撒野了,事情也不是你想想这样,回去再说。”傅林柏说。

    “呵呵,我本来也以为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可是今天我的私家侦探把这些照片拿给我的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傅太太说着,将一叠照片撒在桌子上,上面全是我和傅先生做爱的情形。

    傅林柏仔细看了两张,恼羞成怒:“你!……”一个巴掌打在了傅太太脸上,随即枪声一起一落,欧尚国将傅林柏扑倒在地,避过了子弹。傅林柏爬起来,去抢傅太太的手枪。

    我吓坏了,拉上行李准备逃离这片慌乱。傅林柏却转向我,把我拉住,他说:

    “你要干嘛?”

    “离开这里。”

    “去哪儿?”

    “傅林柏,你当我是什么?我已经对你绝望!”

    “不要走!”傅林柏一脸的痛苦,但我已不再相信他。他到底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会对我做出这些事。我决意离开。忽然“轰”地一声,我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你疯了!”

    欧尚国冲过去拨开傅太太的手枪,傅林柏把我抱起来:

    “你没事吧?”

    他一摸,我的右臂上鲜血直流。

    这时,傅泓从门口冲进来,大喊我的名字。

    “傅泓?”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傅泓把傅林柏推开,将我扶起。

    “傅泓,你要做什么?”傅林柏问。

    “我带他走,你对他所做的,我全都知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说着,傅泓背着我往外走。

    “傅泓,你若敢把他带走,我不会放过你!”傅林柏大喊道。

    上了车,我们离这幢房子越来越远。

    “你没事吧?”傅泓问。

    我靠在他的肩上,再没有力气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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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认后面没有车追上来,傅泓指引司机将我们带到一个小诊所。医生帮我取出手臂里的子弹,把伤口包扎好,转身向傅泓说没什么大碍,这时,傅泓紧张的情绪才放松下来。他慢慢地来到我身边,凝视着我,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的不知道是怜悯还是疼惜。我半眯着眼睛,虚弱地给傅泓道了声谢谢。

    “别担心,有我在。你好好休息吧。”傅泓说着,给我盖上了被子。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不语。

    我把头扭到一边,看着桌上的台灯,灯光刺目,让我不得不闭上双眼,同时一滴眼泪滑落在被子上。我不明白,傅林柏为什么会对我做这一切,过往的种种,如放电影般在我脑海一幕一幕重现:火车上他伸出来的手,餐车上他跟我讲部队的生活,我们一起在湖边钓鱼、野餐,我们一起看学校简介,他帮我吮掉指头上鱼刺扎出的鲜血,还有公园里长条椅上的第一次接触,他温柔腼腆的笑容,他爬满胡渣的脸颊……难道一切都是虚情假意?都是对我的欺骗吗?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我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外面传来汽车轰隆隆的声音,傅泓警惕地拨开窗帘的一角,发现有几个可疑人物正在朝诊所这边走来。傅泓赶紧把我叫醒:

    “好像是父亲派来的人,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他迅速帮我把衣服披上,然后从床底拉出我的行李箱,我们急匆匆往诊所后院的小门跑去,却发现小门外已经有人在守着。正门处,传来几个人匆忙的脚步,看来我们马上就要被傅先生抓回去了!

    傅泓拉我从廊道的侧门出去,进入了一个小房间,小房间的飘窗正对着旁边的民房。傅泓将我从窗户送了出去,把行李箱扔给我,然后他纵身一跃也从飘窗上跳了出来。我们借着居民房前面的草棚的掩护,逃离了诊所。

    一辆破单车,傅泓载着我往火车站赶去。

    “傅泓,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去坐火车,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你爸会找到我们吗?”

    “不知道,看今天那几个人的架势,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那是他的人吗?”

    “也可能是我妈找来的。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想把我们带回去。”

    “你为什么会来?”

    “以后再慢慢跟你说!”

    傅泓买了两张火车票,我们,就像当年我17岁离开家乡一样,登上了一趟没有目的地的火车。

    车窗外的风景疾驰而过,阳光将山坡树木分成了两面,一面光明,一面阴暗,这是不是世界常态呢?天气非常好,但我心里一阵阵发寒,回想着与傅林柏过往的种种,终归是美梦一场。我有气无力地倚在车窗上,傅泓劝我,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父亲的行为他也始料未及。

    “你都知道了吗,傅泓?”

    “我都知道了,母亲拿到的照片,其实是我拍下的!”

    “什么?”我大吃一惊,“你拍的?你什么时候拍的?”

    “你知道吗?到国外上学时,我认识了很多人,让我见识了很多在国内没见过的事情。同性恋是他们争论的话题,这个问题应当受到重视。但是,在这里,我们只能在夜深无人的时候谈起,甚至羞于提及,只能彼此暗示,同性恋只能以笑话的形式存在。刚刚接触这个话题时,我非常痛苦,因为它摧毁着我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这个时候,你开始给我写信,你的袒露心扉毫无掩饰,让我大吃一惊。我迫不及待想回来找你,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对面的一对情侣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我和傅泓,就像看到两匹狼在坐火车一样。当我们的眼光跟他们的碰触,他们迅速地转移了视线,互相亲吻起来,但其中男人的眼光还在偷看我们。

    “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

    傅泓果断地说出了这句话,对面的情侣不约而同把对方的嘴唇咬到了。

    “哎呀,怎么回事,你把我的嘴唇咬破了!”女人生气地说。

    “这不是我的错……”男人感到很委屈。

    说实话,我也吃了一惊。我的确对傅泓有好感,他魁梧的身材,阳光的面孔,大哥哥一般的胸怀,也曾打动我,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写信给傅泓的原因之一。我的所有肮脏和纯洁,我只想让一个自己崇拜的人看到。但是,忽然而至的表白,依然显得突兀,而且,我还没能从傅林柏,他父亲的身上缓过神来。但是,我的吃惊不动声色,我只“啊”的一声,没有回答。

    “自从你停止给我写信后,我心里慌了神。失去了你的音信,我满脑子都是你,每天都在猜想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敢写信给你,我怕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怕书信流落到他人手中,这样我们还没开始便可能面临结束。但没有你的音讯给我带来了巨大的煎熬。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就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傅鸣,让他帮我打听你的下落。”

    “傅鸣?”

    “是的,他帮我找到了你。”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他发现你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我当时就想,那一定是你信中所说的老欧。”

    “我和老欧度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时光,但这些我都不愿再谈起,那是多遥远的事情啊!”

    “对,他说你们很亲密,我就……”

    “我问你什么时候拍下的照片!”我感到不耐烦,心里确实很生气。

    “随后,我就回来了,我满城寻找你的下落。终于有一次,在咖啡馆里,我看见你,我父亲,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我终于找到你了,可是没想到,你居然跟我父亲一起!你居然跟他在一起!我实在无法想象。”

    傅泓的口吻,好像在谴责我,好像我做了一件罪恶的事情。对面的情侣两只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装作满不在乎地偷听我们的对话。傅泓太激动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

    “我并不是怪你,”傅泓解释说,“我是对傅林柏感到失望,他背叛了我母亲,他欺骗了我们所有人,他忽然变得那么陌生,全然是另一个人!”

    “别怪他,他只能隐藏真实的自己。”

    “你还帮他说话!他以为以父亲自居就可以掩人耳目跟你在一起,然而,他对你的伤害也够了!”

    “然后你拍下了我们的照片?”

    忽然,傅泓露出了狡黠的笑,他说:“在你们缠绵的时候,永远不知道屋顶上有个摄像头吧!”

    就是因为他那一笑,我胸口被一股愤怒所填满。“啪”的一声,我给了傅泓一巴掌。此刻,在傅泓面前,我觉得自己赤身,无所遮掩,又尴尬又难堪。显然我已经忘记,在那一封封写给傅泓的信里,我已经坦白了自己的内心。所以,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好尴尬和难堪的。但文字终究是文字,那些假定傅泓是上帝的真实的表白,并不期待回应,所以无所谓。当真正面对这种境况,羞耻心才会爆发出来。

    火车上的人听到这一巴掌,都偷来好奇的目光,但他们看到的,是两个并排而坐的男人,互不相干的沉默着。

[NextPage]

  我们在一个陌生的小城镇下了车,傅泓带着我先找了个旅馆住下,第二天便搬到了一个出租屋的天顶。虽然房间比较简陋,但天顶上阳光充足,有大片的空地,上面拉了许多电线、晾衣绳之类,阳光明媚的时候,楼下的租客偶尔上来晾被单。五颜六色的被单,被阳光炙烤,被天风吹拂,场面非常壮观。

    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别人,我和傅泓开始互相依赖。

    要生活,就得工作。傅泓到附近一个体育馆当教练,后来,我也在一个小书店里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我们非常平静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彼此都感到轻松而自由。

    晚上,我们搬一张长凳出来,坐一起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看远处的城市街灯,享受着徐徐的晚风。傅泓进屋拿了两瓶啤酒出来,问:

    “你快乐吗?”

    “还好,没有压力,非常清静,很难得。”

    “总觉得在这样的夜晚,要发生点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呢?”

    傅泓歪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流光溢彩,含情脉脉的。

    我莞尔一笑,蹦出两个字:“休想。”

    事实上,自从来了这个小镇,我和傅泓一直保持着兄弟的感情。他很照顾我,我也很体谅他。我们彼此相敬如宾,谁都没有越界,虽然我们都知道彼此的性取向。

    “为什么?”

    我开玩笑地说:“因为我和你爸爸发生了关系!”

    傅泓哈哈大笑,然后忽然停下来,陷入了沉默。半晌,他有点失望似的,轻轻吐出三个字:

    “真可笑。”

    我在一旁偷笑,心里觉得这种关系的确太无厘头。一想到傅林柏,心里又开始悲伤起来。

    彼此灌了一些啤酒,我跳起来,去收白天晾出来的被子。刚扯下白被单,猛然发现远处栏杆上站着个人!我吓了一跳,跑到傅泓身边叫到:

    “我的天啊,你看那边是不是站着个人?”

    傅泓站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会,长裙子,长头发,是个女人!

    “她在做什么?”我低声猜测。

    傅泓把我按在原地,他悄悄走近那个女人,在距离她三四米的时候,他大声问:

    “那个,?”

    女人听到有人靠近,猛然回过头来。她脸色洁白,头发飘飘,虽然在暗处,依然辨认得出她明亮的大眼睛,眼眶里有晶莹的东西在打转。

    “别靠近我,你们这些臭男人!”

    居然是一个失恋的女人,想自寻短见。她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连同头发眼泪一起捂住嘴巴哭泣,她说:

    “我说暂时的贫穷不要紧的,我愿意陪他熬到出头,我都已经放弃荣华富贵的生活了,为什么他却不愿意?那个女人不就是钱多吗?有什么了不起?他只是想平步青云,根本没爱过我!当初的信誓旦旦,为什么转眼就不见了?……”女人说着说着大哭起来,哭得全身发抖。

    傅泓站在底下仔细地听,这样一个好女子,居然有男人不懂珍惜。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一个爱他的人。

    “是啊,多让人伤心。你都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你都不介意过苦日子,他却首先背叛了你!他得多自私啊,你终于知道他爱自己多于爱你了吧?”傅泓开始安慰她。

    女人哭得更加凶了。

    傅泓继续说:

    “你不要再为她送了性命,多不值得啊!我曾经在国外留过学,到了国外,你才知道世界还有真多可能,我们可以生活得更加精彩。如果你在这里止步,尤其在你痛苦的地方停下来,前面的精彩和快乐,你就都看不见遇不着了。”

    女人的哭泣慢慢变成抽泣,她抬起眼来,看着傅泓。高大健硕,阳光温情的傅泓,在月光的映衬下,美得无与伦比。

    傅泓把手伸出去,女人倒在了傅泓的怀里。

    他们紧紧相拥,谁也不愿意放开谁。那一幕,真唯美。

    我的心猛烈地颤动,不知道感动,还是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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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叫梅子,她爱上了傅泓。

    天下着雨,梅子立在我们的书店门口,一边踢着台阶上的小石子,一边卷着她的长发。她长得很美,睫毛很长,鹅蛋脸,双唇是天然的粉红色,像画出来的一样。

    “你是他弟弟呀?”她问。

    “哦,嗯。”

    “他到国外留过学?”

    “嗯。”

    “好厉害呀,去的那个国家呀?”

    “这个,我也没问过。”

    “他有女朋友了吗?”

    “……”

    见我没有回答,她猛地回过头来,有点生气的样子,说:“问你呢,他有女朋友了吗?”

    “你自己问他呗。”

    “你怎么怪怪的!”

    我拿起三本新到的书,向书架后面走去。

    梅子自己一个人在书店前厅里踱来踱去,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趴在了窗口上,她担忧地说:

    “唉,今天怎么突然下起雨来?我还要去买件礼物呢!”

    我把三本书放进书架的第三层,想想了,又取下来,把它们塞到了第二层里。

    “你有没有雨伞,借我用一下。”

    “没有,我也没带。”

    她叹了口气,表示非常失望。

    这时,傅泓撑着他的蓝色雨伞走进书店,一进门,他就喊我,说:

    “我就知道你忘记带伞了,这雨也来得太急了!快,回家吧……”他看见旁边的梅子,忽然就停住了,“哦,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

    “下雨了,我进来避雨的。”梅子故作羞怯地说。

    傅泓站在门口不动,刚刚收起的雨伞不停地往地上滴水,他却小心翼翼地不摆弄它,好像生怕别人注意到似的。

    “你有雨伞吗?”梅子却毫不忌讳地说道。

    “哦,那个……对,我……”傅泓支支吾吾地。

    “可以送我一程吗?我想去前面的店里买点东西!”梅子兴奋地说。

    傅泓没有拒绝,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半晌才对我说:

    “我待会回来接你。”

    “好,没关系。”我说。

    于是,他们打着伞出去了,肩并着肩。

    雨一直下到晚上九点,傅泓还没有回来,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我看着窗玻璃上不停往下流的雨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如果傅泓不回来,我是不是要冒雨回去呢?最后,我决定先给傅泓打电话。才刚刚把号码拨出去,我迅速地把电话挂了。他不回来也不打电话来必定有原因,我还是不便去问他吧。

    我把书店的灯关掉,把外套顶在头上,冲了出去。

    回到住所,灯已经亮着,我安静地走到窗户旁,轻轻地把窗页扒开,里面没有人。我又绕到另一个窗户,正准备去扒窗户,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床声,刚开始我吓了一跳,慢慢地,我扒开一页窗,看见傅泓和梅子赤身缠绵在一起,如干柴烈火般燃烧着。我把窗户合上,转过身去,雨水打在我的脸上,伴随着男人和女人此起彼伏的呻吟。

    第二天,我生病了。傅泓坐在我的床边,等我一醒来,他就开始解释,说昨晚是一时糊涂,对方给他灌了些酒,而且一直说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把身体转到一边,不理会傅泓。我感到头痛欲裂,身体一阵冷一阵热,非常难受。傅泓交待清楚药的位置和用量,就出去上班了。

    到了中午时分,梅子跑了过来,她一进门就问我有没有按时吃药,然后开始道歉,因为她纠缠着傅泓,害我要冒雨回家才感冒。她熬了汤,放在桌子上。然后到客厅去开始帮我们收拾房子,好像她已经是这里的女主人。我一阵心酸,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可怜,竟有种寄人篱下,遭人怜悯的感觉,眼泪便掉了下来。

    晚上傅泓回来,发现梅子在厨房里倒腾晚饭,有点生气。他冲上去,压低声音地嚷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你弟弟生病了,你又要上班,我帮你照顾他呀!”

    “谢谢你,但我不需要,你下去吧,以后没有经过我允许,请你不要到我们家来。毕竟,我们才认识几天,彼此都还不了解!”

    “我们连床都上了,我还什么都不是吗?”

    傅泓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才说:“关于昨晚的事,我感到很抱歉!”

    “抱歉?抱歉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这是一个误会吗?”

    “我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啪”的一声,梅子给了傅泓一巴掌。

    傅泓无动于衷,干瘪瘪地说:“请你下去吧。”

    梅子扭曲着面孔,哭泣起来。

    我被他们吵醒了,打开房门,我对他们说:

    “让她留下来吧”,我停下来,犹豫了半天,才把接下来这个字说出口:“……哥。”

    可是,傅泓硬生生把梅子带了出去,他们在门外争执了一会,梅子大叫一声跑走了。

    傅泓进来时,我坐在客厅里,把梅子的汤碗放在茶几上。我说:

    “梅子是一番好意,为什么要赶她走?”

    傅泓跑过来,坐在我对面,关切地问道:

    “你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没?”

    我故意说:

    “幸亏梅子的汤,现在感觉好多了。”

    傅泓忽然跑过来把我抱住,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眼浅,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流。我说:

    “傅泓,没关系的,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就去爱吧,过平凡人的生活,多好!”

    “不许你这么说,不要说了,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

    我哭得更加厉害,分不清是委屈还是感动,只是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能有一个对自己这样好的大哥哥,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不求做恋人,做朋友做兄弟也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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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出门前,我打开傅泓的房间看了看,他还在床上熟睡,身穿一件红色背心,绿色短裤,因为毫无遮掩,晨勃非常明显,充满了男性的阳刚魅力。好像感觉到有人在张望一样,他一个侧身背向房门,并顺手把被单掀起盖在了身上。

    我出门时,心情竟特别好。一路走,一路哼着小调,从来没有过的心情愉快。

    刚下楼,我遇见了梅子,她租的房子就在我们这栋楼的第二层。她好像早有准备,今天穿着粉红色长裙,前摆短后摆长的那种,穿了一对深红色的高跟鞋。一见到我,她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感冒好了吗?”

    “嗯,强多了,谢谢你。”

    看来她不满足于给我打招呼,而是跟着我下楼。

    我经过第一个早餐店的时候本想去买早点,但她一直跟在身后,我没有停下来。经过第二个店的时候,我用余光瞄了一下她,正好跟她打了个面照,彼此都有点尴尬。经过第三个早点店时,我打破了这种局促的气氛:

    “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噢,好啊!我也没吃。”

    我们就在第三个早餐店找了个位子,面对面坐下。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她低着眼,挽了一下头发,右手一只在摸着她胸前的绿色吊坠。她的眼睫毛很长,嘴唇饱满而透着自然的粉红,皮肤细腻白皙,整个人像油画里的女子。

    “你在哪里上班?”我问。

    “你哥他上班了吗?”她不顾我的提问,话题直奔傅泓。

    “他还在睡呢,他比我上班晚。”

    “噢,我在附近那家皮草店工作,文秘。……你哥是在那个健身房当教练吧!”

    “对。”

    “他挺适合当教练的,身体特别强壮……”说着,她有点羞怯地又挽了挽头发,面色越发红润了。

    “他擅长各种运动,他不教健身,他是网球教练。那个健身房设有网球班。”

    “真的吗?改天我们去看看吧!”

    “好啊。”我只是随口答应,如果真要去,我想我会拒绝的。很明显,她的一切话语都是冲着傅泓来的。

    “你很喜欢他吗?”我问。

    听到这句问话,她感到有点意外,抬起头来定睛看了我一眼,然后路出腼腆的笑容。她说:

    “自从那个晚上,你哥把手伸向我的时候,我就决定,我下半生跟定这个男人了!那天如果没有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了。”

    “爱情是什么?”鬼使神差地,我脱口而出问道。

    “从来没有人能说清楚,但如果它来了,我们就知道那是爱情。”梅子说。

    那不是理性可以回答的问题,一切尽在不言中,梅子的回答颇有些哲学味道。

    “你以前是学什么的?”我好奇地问。

    “你能帮我吗?”她又再次罔顾我的提问。

    “帮什么?”

    “噢,我学画画的。”

    “我以前也喜欢画画。”

    “晚上能让人我跟你哥独处吗?”

    一秒以前,我觉得这个女人很美,一秒以后,她简直让人气恼。我心里觉得她这个要求非常大胆和过分,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对于她对傅泓的爱,我采取了容忍,好像有点试验性,我邪恶地希望,看到这个女人被傅泓抛弃,然后在一旁偷笑。我本质不邪恶,大概是某种东西让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种想法是潜在的,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所以,我答应她,晚上到她的房间去。

    下班后,我给傅泓发了条短信,说晚上有事不回家。傅泓立刻给我回电话:

    “你有什么事?”

    “店里来了一批新书,我要帮忙整理,今晚在书店的宿舍过夜。”我编了一个谎言。

    “那我来帮你吧?”傅泓好像做好了准备似的。

    “不用,我们老板和几个店员都在。”

    听我这么说,傅泓只好妥协。

    当我踏入梅子的房间时,一阵芳香扑鼻而来,是女人身上固有的香味。淡紫色的墙纸,墙上挂着几幅抽象油画,粉色的窗帘,窗台上一束金色的向日葵。我打量着房里的一切,特别精致特别温馨。她的床是粉红色的,就像少女的脸蛋,像会呼吸一样,散发着芬芳。床边上放着一个画架,上面是几张素描。我禁不住翻看起来,窗台的向日葵被收入画中,窗外的楼房被画了下来,每一张都细腻传神,透着童话的色彩。翻到第三张,我的内心一颤,那竟是傅泓的头像!俊俏的面庞,柔情的眼神,笔挺的鼻梁,坚毅的嘴角,一切都充满爱意。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是被画感染,还是被傅泓感染,我已经分辨不清。这种感受跟傅林柏给我的感受又不一样,傅林柏让我想亲吻,而傅泓,他只让我想爱。这是爱情吗?

    多久没有感受过女人的气息,这种气息总让人舒服。就在天顶,梅子已经在房里等待傅泓回来。这个时候,傅泓应该回去了吧?他们会怎么样呢?以前,我对傅林柏有预想,能猜到他会做什么,怎么做,当然最后我猜错了,所以被伤害得遍体鳞伤。而这个时候,我无法预料傅泓面对梅子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倚在沙发上,脑子里又开始浮现傅林柏,还有老欧,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念我呢?然后避免不了的,又陷入被伤害时的疼痛和绝望。大约,他们继续着自己潇洒的生活,傅林柏根本不在乎我。不知不觉,我睡着了。

[NextPage]

我在书店里整理书籍,梅子悄无声息地进来。等我转过身去,她严肃的表情让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的心情如何?我心里很想知道,但装作毫不在意,我依然善于伪装。

    我低头默默地整理书本,等待梅子说话表态,只要她一说话,我就能知道昨晚的情况。

    静默了很久,梅子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对情侣走进书店,咨询我新书的情况。其中女人穿着超短牛仔裤,低胸衬衣,乳沟深陷露在外面。当他们转身去书架上浏览书籍时,我看到男人把手放在女人的屁股上,细细地抚摸,女人半推半就,发出淫邪的笑声。

    梅子在高脚椅上坐了下来,也打量着这对情侣,待他们离开后,她终于发声: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好像已经知道答案。

    “什么?我们……”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昨晚她没有理我,他一直问,你在哪里,他说他到书店来过,没人。”

    “……”

    “他很伤心,他说你欺骗他。”

    “我……我找不到理由晚上不回家,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我也想帮你。”

    “是啊,你也是想帮我们。他为什么不理我?”

    “……”

    对此,我又能说什么呢?我给她倒了杯水,表示对她的安慰。不料,她把杯子一推,杯子激烈地砸在地上,碎了,水撒了一地。我愣了半天,抬头看着梅子,她面目扭曲,把所有的悲伤都扭在了一起,然后激动地叫道:

    “我一丝不挂站在他面前,他居然无动于衷!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是我不知廉耻吗?”

    “他……是不是工作太累?”我心里明白一切,百感交集,是同情,还是窃喜?

    “你他妈的给我装什么呀!”猛然间,梅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哭着说:“他什么都跟我说了,他说他喜欢男人!但我告诉你,我不介意!傅泓我要定了!”

    我也被吓了一跳,傅泓轻易把真实的自己暴露给了这个女人。我不明白傅泓心里的想法,这是我一直无法猜测傅泓将会如何面对的原因。梅子不介意又是什么意思?她要继续追求傅泓吗?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关系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梅子走后,我一直心神恍惚。一方面,我怕失去傅泓,一方面,我害怕爱上傅泓,另一方面,梅子并不像我想象中的温文尔雅,她是那种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女人。忧虑与惶恐填满我的胸腔,让我非常难受。

    晚上回到家,傅泓已经坐在客厅等我。

    我问:“这么早?”

    傅泓没有回答。

    我绕到他面前,问道:“怎么了?”

    傅泓抬头看我,一脸的困惑:

    “你在做什么?你昨天晚上做什么去了?梅子怎么会在我们家?”

    我把真相告诉他,我因为昨晚编谎话骗他感到非常害怕和愧疚,我怕傅泓生我的气。所以没等他问及,我就把事情坦白出来,希望得到他的原谅。

    傅泓听后倏地站起来,他原来要吼我的,忽然语气一软,变成了痛心:

    “你不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女人推到我身边?你是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你想做什么……?”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心乱如麻,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半晌,我吞吞吐吐地说:

    “梅子是真的喜欢你,她即使知道你是同性恋,她说他不介意。傅泓,你可以尝试接受她,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要怜悯我,假装爱我……”

    “啪”!傅泓给了我一个耳光,我头脑一阵发昏,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然后,傅泓又迅速把我抱在怀里。

    “我跟她说清楚了,我和她可以做朋友,但不是情人。我爱你,你为什么觉得是假装?我放弃了自己的学业从国外回来,我背弃了父亲和母亲和你远走高飞,我还能用什么来证明我对你的爱?你想要用什么来证明?”

    我紧紧地抱着他,呜呜地哭泣。或许,我应该接受傅泓,忘记傅林柏吧!世俗在我们面前已经土崩瓦解,只有爱是最高的天意。

[NextPage]

梅子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依然时不时上天顶看望我们,确切说,是看望傅泓。有时以晒衣服、晒被子的名义上来,有时只是为了上天台透透气。夜里,她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坐在围栏上仰望星空的时候,场面非常美。而我们每次都担心她再次萌生轻生的念头,所以只要她爬上围栏去,傅泓都让我去把她请进屋里来。她是不会拒绝的。

    今天她做了一些寿司,整整齐齐地用饭盒包装好,她得意地给我们送了上来。盖子一打开,我和傅泓眼前一亮,色彩鲜艳诱人,造型也很精致。我和傅泓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梅子看见我们的样子,开心得哈哈大笑。最后,她说:

    “傅泓,明天邀请我们到体育馆打网球吧!怎么样?”

    傅泓放下手上的寿司,看了看我,想了想,点头答应:“好,我跟店长打声招呼,到时候陪你们玩。”

    “我不大会哦,你可要好好教我!”梅子说。

    “哦……没问题,不难。”说着,傅泓把剩下的半个寿司塞到了嘴里,然后回头问我:

    “你会吗?”

    我说:“你以前教过我,但我打得不好,很久没玩过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嗯,没关系,我会好好教你的!”傅泓一边嚼着寿司一边说还一边呵呵笑,样子可爱极了。

    坐在对面的梅子看着傅泓和我,露出勉强的笑容,此刻,她心里一定有点失落吧。

    第二天,我和梅子带好装备到傅泓的体育馆去。一路上,我们的话题就是傅泓,梅子不断向我打听傅泓的喜好,喜欢吃的东西,喜欢穿的服饰,喜欢收藏的物品,喜欢做的运动,喜欢读的书,喜欢用的香水,喜欢的颜色等等,把我问得非常烦躁。

    到达体育馆时,傅泓已经在门口等待我们,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背心,黑色短裤,两块隆起的胸肌,彰显着男性魅力。看见我们,他向门口歪了歪脖子,示意我们往里面走。

    体育馆很大,到处传来乒乒乓乓打球的声音。我们穿过篮球馆,羽毛球馆,进入网球馆。网球馆一条通道,场地两边排列,左边是正规场,每个场地用围网隔开,右边是墙面场,每个场地是密封的。通道尽头是更衣室,我和梅子在那里换上网球服,便到傅泓给我们预定的场地去。

    “因为你们是新手,我就定了这个墙面馆,你们可以先拿球热热身。”说着,傅泓从旁边拉过来一篓子的网球。“刚开始,你们可以上下垫球,培养球感,熟悉以后,就可以尝试对墙打啦!”

    在傅泓的指点下,我和梅子很快进入墙打状态,这个时候的情形是,黄绿色的小球满天飞!傅泓再也看不过去,便过来教练。他走到我身边,笑着说:

    “以前教你的都还给我了吧?墙打都打不起来?”说着,站在我身后,握住我的手,教我握拍和运拍的动作。

    “哎呀,好晦气,一个都打不起来!傅泓,教教我嘛!”对面的梅子嚷嚷起来。

    傅泓让我自己先练习,便过去用同样的方法教梅子。

    他左手握住梅子的手腕,右手捉住梅子的网球拍,两腿张开整个人匍匐在梅子身后,他教梅子步伐前后转移,同时网球拍从下而上的动作。当他们顺利把第一个球挡回去以后,梅子兴奋地跳了起来,转身拥抱傅泓,还亲了他一下。傅泓挣开她,向我这边瞄了一眼,然后回头轻声说:“很好。”傅泓准备过来,梅子拉住他,说还不熟悉,能不能再教一教。傅泓向我瞄了一眼,无奈回头继续指导梅子。这次梅子屁股撅得特别高,都要顶到傅泓了,两个人的姿势特别别扭。终于傅泓松开手,说:“好,你自己先练练吧!”说完,向我这边走来。

    “你练得怎么样?”傅泓问。

    事实上,我的心都在傅泓梅子身上,没怎么练。但我说:“以前学过的,多试两遍就能把要领找回来了!”

    傅泓笑了笑,立在我身边,说:“好,你练一练我看!”

    我努力摆脱傅泓站在旁边给我的压力,尝试打了几球。头两发完全不知球的去向,傅泓看了在一旁偷笑,到了后面两发,面前挡了住了两三个回合。这时傅泓说:“很好,有进步了!”把我哄得美滋滋的。

    当我姿势不对的时候,傅泓又禁不住拥上前来指导,他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说:“挥拍要由慢到快,击球瞬间要达到最高速度,这样击球力度才够大。”

    这种身体和情感的亲近感,让我的神经进入兴奋状态,莫名的紧张感控制住我的内心。

    “好。”我听话地应道。

    他继续说:

    “掌握要领以后,还是需要多练习的,以后休息日你多来练!”

    不一会儿,梅子又嚷起来了,傅泓只好过去。

    打了一下午的球,出了一身的汗,感觉非常舒服。

    ,傅泓召集我和梅子,说今天运动量已经很大了,到此为止。

    傅泓带我去更衣室换衣服。更衣室有淋浴间,我原也想冲一冲身上的臭汗,可是,当我发现淋浴间只有隔挡没有门时,便尴尬地打起了退堂鼓,傅泓却很快脱了个精光。

    我陷入两难的境地,傅泓明白这一切。

    “赶紧冲一冲!”傅泓在淋浴间嚷道。

    我四处张望,没什么人,就脱下衣裳,小心翼翼地走进淋浴间,里面蒸汽腾腾,灯光温和,充满了魅惑。才一进门,傅泓单手把我拉到一旁,把我按在隔挡上,便开始凶猛地亲吻我,温热的淋浴渐渐潮湿了我们的身体。

    换上衣服,我们从更衣室出来,傅泓拉着我的手,他脸上涌起的红晕,表达了所有满足和幸福。

    在门口,等待已久的梅子失落地挎着她的手提包,看见我和傅泓,强颜微笑,当她的目光落在我们相牵的手上,笑容就消失了。我和傅泓下意识地松开手,保持了道德的距离。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傅泓心情愉快地说。

    梅子没有说话,挽起傅泓的手臂向前走,把我挤在了身后。傅泓转身,用另一只手拉住我,说:

    “跟上。”

[NextPage]

 骑上自行车,我们沿着笔直的公路向西行走,一个小时后,就会看见一大片绿草地,全然的野生野长,有些地方草长可以淹没我们的身体,有些地方草刚刚到我们的膝盖。草里面藏着黄泥土,还有一些微小的生物,他们在这隐秘之境创造自己的天地。

    我和傅泓背着画板来到这里,爬到高高的土丘上,展开画架,背靠蓝天,脚踩绿地,认真地作起画来,干净的风扑过我们耳际,迫不及待翻看我们的画张。这里人很少,即使有人,他们也不会在意我们是谁,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所以,在这里,我们感到彻底的自由,像流水行云清风,彼此之间只有爱和快乐。

    天空深处,一对大雁飞过,我和傅泓互相亲吻,恰好在它们飞过的痕迹上。

    黄昏,草长处,我们可以把衣服全部脱光,在清澈的水塘里洗澡,荒野的场景,让我们原始的情感得到淋漓尽致的宣泄。追逐过后,我们彼此喘息,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和脉搏,速率如此一致。我们浸泡在水里,彼此拥抱,像沐浴爱河,难舍难分。傅泓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潮湿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滴着水,水顺着鼻梁向下流淌,在鼻尖处滑向两翼,最后渗入他的两唇间。他深情的眼神,让我不敢直视。

    “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终有一天,我会娶你,光明正大地告诉世界,我爱你!”傅泓说。

    “好,一言为定!”听到这样的话,谁能不感动?有多少人人潮里寻寻觅觅,不就是为了找到一个人,跟他说,永远在一起。但我心里知道,感动是实实在在,至于以后,那个“终有一天”会不会来临,则没有人可以预测。

    傅泓是真的爱我,我也离不开傅泓了。我常常拿傅泓跟傅林柏比,千万次敲问自己,我爱谁多一点。对于傅林柏,我是仰慕的,心中充满尊敬,同时希望打破这种尊敬,跟他平起平坐。我心甘情愿被他驾驭,同时,驾驭他也让我获得莫名的快感,就像将伦理揉碎踩在脚下一样的畅快。我隐隐感觉到,这种爱慕和操纵有点畸形,倒不是因为性别或者年龄的问题,而是心理上已经走向歧途。而对于傅泓的爱意,我感到阳光、健康、积极、快乐,是最为纯粹的爱情。而且,跟傅林柏在一起时,我们做得最多的是做爱,以致我分不清爱是什么,难道就是做爱吗?跟傅泓在一起就不同,我们享受自由,大自然,和彼此的关爱。我们爱对方胜过于爱自己,我们在一起不是为了满足自己,而是希望对方幸福。

    傅泓搂着我,我们彼此赤条条,肌肤紧贴着肌肤,身上的热量互相传递。天将黑时,我们上岸收起画板,骑自行车回去。

    在那一片茂盛的草丛中,有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体,被弃置在泥土里,那是一只手表,傅林柏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如今,他的时间已经与我无关。

    刚到楼下,我发现梅子站在天顶看着我和傅泓,傅泓把自行车锁好,搂住我上楼。不知为何,我下意识挣开傅泓的手臂,自己先跑进了楼道,傅泓站在原地感到莫名其妙。等我们回到天顶时,梅子却不见了。一路上楼也没看见她,她一定还在楼顶。我四处搜寻,没发现她的身影。

    “干嘛,神经兮兮的!”傅泓嚷道。

    “……哦,没,没什么。”我再次环顾四周,空旷的天台,矮矮的围栏,几件晾着的白色衬衣,没有梅子。于是,我跟傅泓进了屋。

    夜里,我感到一阵骚动,朦胧中醒来,发现身边的傅泓不在床上。揉醒惺忪的睡眼,我潜意识般走到了门口,忽然,我迅速折回躲进屋子里,透过窗玻璃我悄悄地张望傅泓,他正搂着梅子坐在天台的栏杆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爱我?”梅子问,有点哭腔。

    傅泓深深吸了口气,抬头仰望天空,没有回答。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都能这么死心塌地,”梅子继续说,“一个女人却得不到她想要的男人。当初为什么要救我,让我跳下去,便不会遭受这样的耻辱。”

    傅泓抚摸梅子的头发,吻她,然后说:“别这样想,你是个好女孩。去找一个好男人来爱你吧!”

    “我只想要你,我真的不介意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我们依然可以在一起。”

    “你为什么总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傅泓,我问你,如果没有他,你会爱我吗?你会爱上我的对不对?”

    “……也许。”

    月亮又大又圆,在这对男女的头顶上。巨大的苍穹,广袤的宇宙,他们相依相偎,在这高楼上,此情此景,美轮美奂,犹如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

    我眼睛湿润了,无力地蜷缩在门边上。我要用多少的感恩,才能表达对上天的感谢,我凭什么得到傅泓的爱?凭什么伤害一对本来天造地设的情侣?世界允许我这样做吗?我允许自己这样做吗?

    第二天,傅泓和我都照常上班,昨天夜里的事情,彼此都装作没有发生过。

    在书店接到梅子的电话,约我晚上见面,在外面。

    下午六点半,天皱起眉头来,乌云迅速地聚集,压在小镇的上空。我带上雨伞,去约定的地点跟梅子碰面。

    露天的湖畔公园,还有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大人们远远地呼唤他们,说马上要下雨了,赶紧回家!梅子在入口处等我,她买了两杯热咖啡,一看见我,就把其中一杯递过来。

    “天快下雨了,我们去哪儿?”我问道。

    “就沿湖走一走吧,要不了多长时间。”梅子说,眉宇间都是杀气,我由此感到,这个是之前在书店里大喊她什么都不介意的那个梅子。

    天开始暗下来,路灯也点亮了,它们倒映在湖水中,闪闪熠熠,星光灿烂的样子。

    我们沿湖走了半圈,梅子终于开口说话:

    “你离开傅泓吧!”

    她的话如此干脆利落,像一个不可抗拒的命令。我怔住了,停下脚步来,等待她进一步的解释。她只回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我心里一阵悚然,便问:“为什么?”

    梅子笑了笑,露出恶毒的神情,像在嘲笑卑微的人。她看了看湖里的灯光,然后转过头说:

    “你不觉得羞耻吗?你是一个男人,你喜欢男人,这是畸形的,多可笑啊!全世界都会笑话你,瞧不起你。而且也会笑话傅泓!你不介意也就罢了,可是傅泓大好前途,就这样被你毁了你知道吗?他到国外念书为了什么?无非是过上显要的生活,本来在国外完成学业,回来可以找一份很好的工作,他会跟女人谈恋爱,结婚生子,建造幸福的家庭。可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存在,现在他跟父亲决裂,流浪他乡,他只能隐姓埋名,躲起来过日子,是不是这样,你很幸福?”梅子言辞激烈,总的意思是我不但不能让傅泓幸福,反而把他的前途和幸福全部毁了!

    我被她惹怒了,她根本不懂我们的难处,不懂爱情。我压制自己的激动,沉沉地说:“我们有什么可耻的?这是我们选择的权利,耻笑我们的你们才最可耻,剥夺他人爱的权利,还大张旗鼓评判对错……”

    一杯咖啡“噗”地泼在了我的脸上,我停止了话语。

    梅子呵呵大笑,说:“不羞耻?现在你知道羞耻了吧?这只是其中一杯咖啡,还有更多的咖啡等着你!”

    天轰隆隆一阵闷响,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恰好慢慢洗掉了我脸上的咖啡。然而,梅子和我站在雨中,完全不知道躲避。我不吭声,梅子也不吭声,我们若无其事地向前走,都在囤积各自的悲伤。雨越下越大,整个湖面像被敲碎的玻璃,玻璃渣子在躁动地跳跃。前面有个雨棚,一个人也没有,昏黄的路灯使气氛静谧无比。梅子径自进去,找了个板凳坐下,安静地,麻木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我跟随她坐下,内心沉重得喘不过气。雨水被挡在了外面,我的头脑开始清醒了一些。

    忽然,梅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双手搂住我的腰,靠在我的肩膀上,嗷嗷地哭泣。

    “我这是在做什么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瞧不起你,我是嫉妒你!”梅子越说越越激动,声音颤抖着,饮泣的道歉变得断断续续,“你们……你们都是好人,只有我……不值得被爱不值得!我前男友为了钱,放……放弃了我们的爱,现在,我喜欢的男人,喜……喜欢另一个男人,不要我的爱。我……我好可怜啊……每一次,我都真心付出了呀,可是他们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世界对我这样残忍?为什么……”她已泣不成声,把头埋入我的怀里。

    我把她抱得紧紧的,也跟着流起眼泪来。我真的不愿意伤害别人,梅子说得没错,傅泓原本可以过上光明幸福的生活,是我毁了他,现在他不得不把自己藏进体育馆,时刻担心他人鄙夷的目光。回顾我不幸的童年,傅林柏一家对于我来说是最大的恩赐,他让我不再流离失所,有家可归。可是,我对他们都做了些什么?毁掉了傅林柏的婚姻生活,破坏了他和傅泓之间的父子感情,我伤害了傅贞,玷污了傅妮,说什么小天使?我简直是一个魔鬼!对于上天的恩赐不懂珍惜,却对身边的人犯下滔天大罪。

    “原来你们在这里!”傅泓打着雨伞忽然跑了出来。我看到他,心一阵发慌,赶紧松开怀里的梅子。

    “发生了什么事?”傅泓问。

    我欲言又止,心中充满愧疚和罪恶感,不顾傅泓和梅子,我冲进雨中,跑走了。

    傅泓见状,把雨伞丢给梅子,还脱下外套,给梅子罩上。他再三质问梅子发生了什么事,梅子只是一边哆嗦一边哭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泓见我越跑越远,他决然冲入雨中,追了过来。

    天楼上,雨依然下着,我站在栏杆处,任凭雨水打在我的身上。放眼望去,参差的楼宇,灯火闪烁。这个世上,人本来就很渺小,何况像我这样的孤儿?被父母遗弃,被所爱的人背弃,现今又被爱了,但是前路却像这雨夜一样,漫长而漆黑。一路走来,我已经忘记自己当初离开洗发店的初衷,我要更好的生活,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可是,回忆与傅林柏一起的生活,干过的事,我才发现,我并没有变得幸福快乐,而是肮脏、龌龊、丑陋!如果我离开,心中的无力感可以结束,而他们,也能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这样想着,我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街道,灯光、雨水、车辆、行人,寂静无声。正当我准备纵深跃下之时,傅泓把我叫住了。

    傅泓很快地冲到我面前,抱住我的双腿,然后将我从栏杆上拉下来。他被雨水洗过的双唇亲吻我,然后把我紧紧地抱住,生怕我在这个世上消失。我大声喊道:

    “让我离开吧,我留下来只会给你们带来悲伤,我走了,你可以跟她在一起,你们便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再没有这种莫须有的痛苦和耻辱了!”

    “不,我不许你离开!你要去哪里,把我带上,我要你一直陪伴我!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呀!”

    “我肮脏,我龌龊,我丑陋,连我都嫌弃我自己!”

    “不,你干净,你纯洁、你最美,你是我的最爱!如果你走了,我的世界就一片黑暗!”

    “不会的,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你就是我的光明!”

    “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终有一天,我们会分开的。”

    “别说了!”傅泓捂住我的嘴巴,把我抱了起来,跑进了屋里。

    换过衣服,一杯热茶摆在茶几上。

    “喝了吧,不然明天要生病了。”傅泓说。

    “对不起。”我捧起茶,喝了一口,从头暖到脚跟。

    傅泓在我身边坐下,把我抱入怀里,他说:

    “别担心,别说梅子,任何人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我们会好好地在一起,一直到彼此都走不动了。或许在这里我们无法结婚,但我们可以到国外去,会有一种法律保护我们。我们可以牵手在公园里亲吻,旁人会投来羡慕的目光。这样美好的一天,你不能不在,知道吗?”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一天的到来。

    是啊,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天!我紧紧地抱住傅泓,让他的心跳离我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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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在小书桌前学习英语,一边还幻想着跟傅泓在国外手牵手的情形,不禁笑出声来。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能够容纳我们的爱?正在陶醉中,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才回过神来,傅泓已经冲了进门,他慌张地喊道:

    “赶紧走!快!”

    “发生什么事了?”我看见傅泓拉出行李箱,胡乱地收拾衣服。

    “我刚刚在路上看见两辆轿车,里面戴墨镜的人拿着我们的照片四处询问,怕是父亲派来的人!”

    “啊?!”我一听,心底冒出一种奇怪的愉悦感,连自己也解释不清,但很快就变成了慌张。我连忙进房收拾,傅泓跑进来催促我,只带重要的,其他的别管了,两辆轿车已经停在了楼下!慌乱之中,我从床底拖出一直带在身边没有动过的行李箱,跟着傅泓跑出门去。

    才刚下楼,就看见几个西装墨镜正往楼上跑,我和傅泓不得不又折回楼顶。环视四周,只能从另一栋楼的楼顶逃跑。两栋楼之间距离比较大,傅泓扶着我,我颤颤巍巍跳了过去,傅泓再把行李箱递给我时,没接住,行李箱掉了下去,然后传来“噗”的一声巨响。我一看慌了,里面全都是我过去写的童话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傅泓自己提着行李包,纵身一跃,跳到了这边的楼台来。我还在张望我的行李箱,他拉我的手,说:“别急,待会儿下去捡,赶紧跑!”这时,我看见梅子第一个冲上楼顶来,她看见我,迅速转身挡住从楼下来的几个黑影,好像在遮掩我们的去向。

    傅泓拉着我找天台门下去,却发现这栋楼的天台门被锁上了,傅泓使劲踹了几脚,无济于事,而对面的黑衣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梅子半遮半挡和黑衣人拉扯着,直到被推倒在地。摆脱了梅子,三个黑衣人往这边跑来。

    傅泓带我再跳到第三栋楼的楼顶,踢开木门,我们顺利下楼,脚步急促地敲打着楼道,一个老婆婆刚刚遛完狗回来,一下子被我们撞到边上,开始骂骂咧咧。

    到达一楼,我赶紧往回跑,去找我的行李箱,傅泓也跟了上来。行李箱掉在了一个堆满杂物的帐篷里,我赶紧把它拾起来,正要扔给傅泓,两个黑衣人迅速捉住傅泓的双肩并把他的手背过去,傅泓用力地挣扎,可是一只大手捂住傅泓的嘴巴,傅泓就昏过去,再不会动弹。傅泓被他们架走了,他的行李包掉在了地上,没人捡。那一刻,我忽然感到无比的绝望,立在杂物堆里,两栋高楼之间的小巷,把天空拉得很狭窄。

    四只手把我控制住,把我带上了车,我没有反抗,他们没有让我昏过去,而我一直抓着我的行李箱。

    两辆黑色小车,慢慢驶离小镇。我回头看见梅子,她正看着我们,风将她的头发吹乱了,而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沿着笔直的小路,汽车颠簸行驶,然后进入高速,朝南昌的方向驶去。

    回到临湖别墅,傅林柏又坐在了我的对面。在他的书房里,阳光特别明亮,几个书架沉稳地站在那里,保守着书房里的秘密。傅林柏俊朗的面孔,温柔的眼神,还有这一次多了满脸的亏欠,瞬间冲垮了我的防线,他的关爱,亲切,还有肌肤之亲,那些我以为已经忘记的点点滴滴,此刻如潮水般涌现脑海。如果他问我,我会情不自禁地说愿意。可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说一句对不起。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那一段既幸福又让人难以启齿的关系,在这个时候这个空间,俨然成了一厢情愿的梦。而他对我的伤害,只是现实的一种,毋庸解释,我需要解释,是因为我太年轻,不懂。

    “是这样吗?”我问。

    傅林柏把眼帘低下去,以此表达他的歉意。一个四十岁的男人面对我,如此的愧疚。我真希望他说出他的隐衷,让我相信他一直很爱我,一切都是为我好。那么,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为什么?”我又问。

    傅林柏抬起眼来,无辜地看着我。终于,他开口说话:

    “我不会让傅泓步我后尘,他将会像其他年轻人一样,恋爱、结婚、生子,过上平凡的生活。”

    我瞪着他,一圈眼泪在眼眶里迅速打转。显然,他已经知道我和傅泓的关系。

    傅林柏忽然加重语气,表现出不耐烦:“你不要再纠缠他!”

    我才一张口,眼泪迅速滑落我的脸颊,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傅林柏继续说:“他马上就会出国去,你们不可能再见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懂!”我大声说,“他说会带我走……”

    “你们不可能再见面了!”傅林柏再次强调,然后,他很心痛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唉,当初把你带回来就是最大的错误!”

    我一听,嚎啕大哭起来。

    “你说什么,傅先生?一切都是错误吗?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一个错误吗?你也许还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会像其他年轻人一样过平凡的生活!我之所以离开家乡,就是为了光明正大的生活!但现如今,我变成这个样子,藏起来也不能保守自己的爱!傅先生,其实我不后悔跟了你,我真的曾经很喜欢你,我希望成为你的人,可是现在你这样说,是多么的不负责任!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那样好?!……”

    傅林柏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搂着我颤抖的身体,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他说:

    “不要想太多了。”

    我挣开傅林柏,跑出了书房。

    这一夜,我对傅林柏绝望了,我想,他或许曾经喜欢过我,但是在现实社会面前,他选择了放弃,甚至牺牲这段被诅咒的感情。像他这样的年纪,真的丢不起“脸”了,而且他心中还有一份事业,他的事业才刚刚开始。现在,他跟老婆破镜重圆,四个儿女学业有成,维持现状便可幸福美满。

    但是,他不能强迫傅泓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

    第二天,我去找傅林柏,打探傅泓在哪里。现在别墅里已经没有别人,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傅林柏始终不肯告诉我傅泓的下落,只说,很快他们都要离开这栋别墅,他们会安一个新家,重新开始。他再次强调,傅泓会过上新生活,不会再跟我见面。

    过了一段时间,傅林柏也搬出了别墅,他把别墅的钥匙给我,说我可以住在这里。随着他的车在公路上渐行渐远,我终于相信,从今往后,我将一个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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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别墅里住了一段时间,别墅里写满了快乐的记忆,那段日子,我们没有相爱,我们单纯地享受着彼此给予的暧昧,真是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一边回想一边把傅林柏的书翻了个遍。那本老欧偷给傅林柏的书,我看了又看,然后是一幕幕跟老欧相遇和交往的日子,画面里阳光灿烂,温馨迷人。有一天早上,我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傅泓写来的!我兴奋地把信拆开,信写得非常简短,傅泓约我到外面见面!整个一天,我的心情难以平静,生活又充满了生机和希望,我脱掉衣服,跳到湖里游泳,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日子,那时,傅泓亲自教我游泳,那是第一次的肌肤之亲。

    晚上,我亲自做了西红柿酱面,这道菜也是傅泓教给我的,此时,我独自坐在餐厅里,咀嚼着酱面的味道,和当初有什么不一样了?似乎味道更加细腻了,酸酸甜甜的,刺激着每一条味觉神经,每一口,都有一个回忆,回忆里都是跟傅泓一起的快乐场面!

    第二天,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去赴傅泓的约会。

    露天餐馆,喷水池,大树,遮阳伞,一切都井然有序。我看见傅泓安静地坐在喷泉旁边的座位上,他穿了一身灰白色卫衣,显得很休闲。我冲上去,他看见我,起身迎接,但当我想去亲吻他,像我们在小镇里常常做的那样,他忽然转过身去避开了,我意识到,我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我们各自把果汁饮了一半,我忍不住开口说话:

    “你现在在哪里?那天以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呀?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国了!我……”

    “我的确准备出国了!”傅泓急促地打断我,“我要和梅子一起出国了……”傅泓面目僵硬,没有一点表情。

    我愣了一下,心里充满困惑。

    “什么?梅子?”

    “是的,梅子。”

    “为什么?你们?”

    “没有,我父亲安排的。那天是梅子把父亲的人带到天楼的,梅子后来也到南昌来了,父亲很喜欢她。”

    “然后呢?你们出国去做什么?”

    “我……你不用再等我了。”

    眼泪在我眼眶打转。

    “你,”傅泓继续说,“开始你的新生活吧!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他说完,把剩下的半杯果汁一骨脑儿喝了个精光,然后起身离开。

    “你这算什么?分手吗?”我把他叫住。

    傅泓没有应我,径自走了。我坐在那里,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一切你想得到的东西最后都会失去,你不愿意想起的,却像潮水般涌来。

    我真希望弄明白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曾经的诺言转眼就变成了分手的预言。但细细一想,我们这种不寻常的感情,能有多稳固?我们的顾虑太多,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很少能像我一样,没有家庭,没有名声,没有社会地位,自由自在地去爱自己所爱。他们给彼此施加压力,同时承担着彼此的压力。这个时候,我们的爱情,虽然曾经狂热无比,最后问及它的归宿时,它变得像羽毛一样,就知道飘去了哪里,原来的地方,只剩下痴情汉藏在心底的忧伤,永恒的秘密的忧伤。

    面对接连而来的悲伤,我只能选择坚强面对。经过这些经历,我真的长大了,我从来只有一个人,那么就要一个人坚强地生活下去,而且要过得像童话一样美好。

    我翻出了我一直带在身边的行李箱,里面有我一直以来的童话稿,我去找出版社,请求他们帮我发表。因为从前的出书经验,出版社很爽快答应了。于是,一个一个的童话,从我悲伤的墨迹里变成了这个世界上美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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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公园里,四下寻找,看见蛋糕师傅坐在庞大雕塑的下面,那是米开朗琪罗著名的雕塑《大卫》,大卫赤身,包括他的屌也全然暴露在众人眼里。但是公园里的人们,追逐打闹,欢笑闲聊,没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是蛋糕师傅约我出来的,这算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吧!

    他从纸袋子里拿出一个小蛋糕递给我,我们一起坐在大卫的身下,享受着公园里和煦的阳光。

    蛋糕师傅问:“你是同性恋吗?”

    我说:“是。”

    蛋糕师傅说:“我也是。”

    说完,我们彼此看了看对方,张大嘴狠狠地咬了一口蛋糕,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嘴里的蛋糕沫子喷得对方全身都是。

    蛋糕师傅又说:“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说:“好。”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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